直至日暮,都没有什么头绪。
只遇到一个小插曲,便是那同住在太平坊内的两户人家差点动手械斗,酿成大祸。
这两家住斜对门,一家姓赖,有个花朵般的闺女叫小梦,一家姓甄,有个俊朗风流的儿郎叫甄从心。
二人本有娃娃亲,谁知赖家买卖做大了,东市的铺位扩了三倍不只,加上一家有女百家求,便有了将闺女毁婚另许的念头。
谁知,赖晓梦一颗心早给了甄从心了,二人便各自拿了家里的钱,一起淫奔了。(大唐私奔犯法,故称淫奔)
赖家气急败坏,带人杀上甄家门去,非说是甄从心把他们女儿拐了去,要甄家还他们女儿,崔佑等人上门去,恰好赶上两家火拼。
赖家钱多,甄家人多,打的不可开交。
三人也不必访问了,站在门口,瞧了半个时辰热闹,便将事情理了个清楚。
小黑脚尖勾起一枚石头,顺势一脚踢进道旁的排水沟内,骂道:“赖家不愧是姓赖的,刚有两个臭钱就想悔婚,将来女婿考个功名回来,平步青云了,我倒要来看看赖家人跪舔的嘴脸!”
“小黑,你还是少看些传奇话本吧,世间哪儿那么多赘婿翻身……”徐胜男刚吐槽了小黑一句,便见前面一个玄色短打的不良人喘吁吁的跑过来,大大的肚皮水豆腐般上下乱颤。
“崔寺卿,徐寺正,我可算找到你们了,大事不好了!你们还是跟我去义庄一趟吧!”
那胖乎乎的不良帅一手抹着汗,一边自我介绍:“贵人们叫我肥田便是。”小黑凑过去跟肥田套近乎,想提前打听一下情况。
徐胜男见崔佑装作不经意的挪到了自己身边,显然是为了避开肥田肆意挥洒的汗雨。
这个矫情的家伙。
长安城有句老话:北贵南贱东富西贫,正是点透了长安七十二坊的格局,崔佑一行要去的义庄就在长安城西南靠近延平门的永和坊。
义庄本是太平绅士为回馈乡里,广泽族人而建的宅院,日常负责分发衣物、口粮、借贷,广施资助族人科考路费等义举,当然也停放无主尸首,后来,这次要的职能反而最广为人知。
永和坊,义庄门口,围了一大群苦主的家属,轻则哭丧着一张脸,重则捶胸顿足,还有撑不住的老者早已昏厥在地,更有吵吵嚷嚷扭打在一起的。
徐胜男定睛一看,这些家属,几乎个个都是他们查访过的熟面孔。
虎子的父母、秀秀的爹娘、打起来的自是赖家与甄家。HΤτPS://wωw.hLxS玖.còΜ/
马仵作迎了出来,向列位贵人行了礼,便递给来人一人一条沾了糟醋的帕子,一人两片生姜片。
生姜片用来贴着鼻孔,帕子掩住口鼻,以防尸臭秽物侵染。
一行人走进门内,刚出正月,天寒地冻,尸体不易腐坏,味道并不如何刺鼻,可模样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这还是经过马仵作分类过,拿井水仔细冲掉蛆虫后的尸块。
但每一具都头骨碎裂、脑浆外溢,断肢残臂,软烂如泥,还有被不知什么野兽撕扯啃食过的痕迹。
马仵作递给小黑一个痰盂,小黑哇的一声,就把早膳吃的好料一股脑儿呕了出来。
“家属认过尸了吗?”徐胜男语气惨淡的问。马仵作立刻上前禀道:“家属都确认过了,这一具手肘内侧有黑毛杌子的是秀秀,这边这具戴着五彩绳蝴蝶扣珊瑚念珠的是晓梦,这边这具……”
在场人听马仵作将尸体一一介绍完,崔佑忽道:“这么说,此间并没有发现赖从心和虎子的尸首?”
那名叫肥田的不良帅,连忙呼啦啦翻着册子,一一核对走失人口名单和在场尸体名单,急急回报:“启禀崔寺卿,的确如您所言。”
不知为什么,听到虎子的尸体并未发现,徐胜男松了一口气。
“确定是少了虎子和赖从心吗?会不会是摔得太烂了?或是被野兽吃光了?亦或混在其他尸身之内?”
不良帅杜八斤直通通问道。
马仵作面色赤红,恼怒道:“哼,老朽不才,仵作却也当了几十年了,昨天傍晚这些尸块送来,老朽熬了个通宵才把脑袋胳膊归了位,杜帅若不信?可自己拼拼看!”
别看杜帅个子不高,脾气却不小,撸起袖子就要自己上。
徐胜男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心说这两人都是有才干的拼命三郎,自然是信不过旁人,且有些脾气的。
于是连忙上来劝解:“二位别忙,马爷,我猜杜帅的意思是,想请教您老,判断尸体归属的依据是什么?”
马仵作见徐胜男一个堂堂五品大理寺正,竟尊称自己为‘马爷’,还用了‘请教’二字,老脸一红,连说不敢。
语气立时缓和不少:“依据或说是步骤有三:一是根据盆骨的特点先分好男女,再按照头颅分成不同的几人,最后按照肢体断裂的痕迹,野兽的撕咬痕迹,将其余的断肢与头颅拼在一处。”
说罢,又朝着杜帅的方向故意大声道:“都是肉身凡胎,岂有摔得特别烂的?你道是炖肉啊,还特别烂的!况就算遭野兽啃食,骨头总还在吧!”
这下,众人都不由得佩服马仵作的细致,杜帅则略显尴尬的哈哈大笑几声,也无人陪笑,反而更尴尬了。
“这些人的死因为何?又是从哪里发现的?”崔佑踱到一具尸体旁边,问道。
“这些尸体腐烂程度差不多,死亡时间基本一致,骨骼碎裂程度差不多,仅存的脏器均有内出血,口眼鼻均有血液残留的痕迹。”
马仵作顿了一顿,说出结论:“根据这些状况的严重程度来看,他们都是从悬崖顶坠落至崖底而亡,死后才被野狼啃咬。前者是致命伤,后者则是死亡后的撕咬痕迹。”
马仵作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的推断也与发现尸块的地点吻合,正是在终南山北麓的山脚下,那里没有官道,且十分险峻,平时很少有游人从此上山。且常有豺狼出没,而这些尸体就是在山脚下的豺狼洞穴附近发现的。”
马仵作的介绍详尽细致,有理有据。
徐胜男冲他满意的点头致意,老爷子立马捋着没剩几根的短须,抬起下颌瞥了一眼不良帅杜八斤。
“屠老丈,您节哀,为了早日擒获此案的真凶,请您帮咱们详细讲讲发现尸首的情形好吗?”
徐胜男走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猎户身旁,将内袋里的一条素白崭新的帕子递给他。
那姓屠的老丈一身褐色粗布衣裳,外罩一件半旧磨损的羊皮马甲,皮色粗黑,头发花白。
他一脸颓丧的沙声道:“我闺女儿不见了好几日,我一个孤老头儿,除了寻她,总还要吃饭吧。
前儿摆摊时听说有老爷重金求购狼牙,老头子便壮起胆子上终南山的豺狼坳碰碰运气,谁知狼没打到,却发现了好些死人,我闺女也在里边儿,造孽哦,没想到老天爷要绝我,连我唯一的女儿都不放过啊!”说完便捶胸顿足大哭起来。
听到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家嘶哑绝望的哭泣,在场人无不动容。
义庄外头也传来一阵阵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喝问:“究竟是谁把我儿从悬崖上推下去的,我找他拼命!”
在场人静默良久。
徐胜男在一具具尸体之间穿梭,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悄声对崔佑道:“崔寺卿,有事儿有些古怪!”
崔佑的目光也正落在一具男尸完整的手掌上,低声回答:“你也发现他们坠崖十分蹊跷?”
二人心有灵犀,徐胜男赶紧将马仵作请到跟前,悄声问:“马爷,崔寺卿和我都很奇怪,照我们推断,他们应当是被人推下山的,可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任由旁人推你下山而不挣扎呢?”
马仵作年纪虽大,反应却快,点头应道:“徐寺正是想问,发现尸体的现场可有绳索捆绑尸体的痕迹?这也是老夫有疑问的地方,这些尸体并非被捆绑着推下山崖的。”
“若没被捆住手脚,被人推下山崖,这么多少年男女,至少有一两个会用手抓住山石,或者草叶,手上至少应当留有些许痕迹才是。”徐胜男喃喃自语。
“徐寺正放心,老朽都细细查过,他们既不是被人踢下山,也不是被人用刀捅死,再丢下悬崖的,这就是最诡异之处,他们似乎都是自愿跳下悬崖,甘心赴死的。”马仵作说罢,又补了一句。
“此事现在疑点重重,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把这个发现公布出来,以免家属误会咱们想要尽快结案,故意扭曲事实,到时候闹将起来影响办案就麻烦了,徐寺正以为如何?”马仵作捋须沉吟道。
徐胜男点了点头,将身上带的银钱尽数掏出,递给马仵作,嘱咐道:“好歹给乡亲父老留一些置办丧事的费用,不够我待会儿差人再送些来。”
一回头,见崔佑也走过来,将腰间挂着的一对血沁镂雕四君子纹样的羊脂白玉佩解下,递给马仵作,漫不经心道:“这下总该够了。”
马仵作呆住了,并不敢接,这对儿玉佩看上去就算不是价值连城,也可抵得一匹千里良驹了,想不到崔佑竟如此轻易便许人。
见马仵作不接,崔佑只好将玉佩放在他手上,微微一笑道:“血沁不祥,我不喜欢,不如让它做些好事吧。”
徐胜男也惊讶的合不拢嘴,却不是因为崔佑过人的慷慨。
而是一个如斯惊才绝艳的男子,出身清河崔氏,累族清流名士,亲眷遍布朝野,为何偏偏委身做天后男宠呢?
瞧他今日将珠玉珍宝视为身外物的模样,总不至于是为了钱财出卖色相。
若说是为了平步青云,也说不通,他已有功名、才干傍身,又有族中长辈照拂,又何必出此下策,坏了自己和家族的名声呢?
莫非是因为,真爱?
实在令人费解。
正神游物外,忽听一人轻唤:“长卿。”徐胜男抬头,崔佑正双眼含笑的望着她。
莫名其妙,叫了他名字就没下文了,再看崔佑神色,一脸理所当然的‘你说呢’表情。
这才恍然,该轮到她徐胜男总结案情了,她清了清嗓子,以仅有二人可闻的声音总结道:
走失者死因确系坠亡,死后遭野兽啃食,疑点有三。
其一,众人究竟为何坠崖,又是以何种手段?
走失者如系自尽,不必从家中偷钱;
如系被人推下悬崖,并无挣扎痕迹,也无绳索捆扎痕迹;
如为人所胁迫,又是以何种理由威胁?
其二,为何独独缺虎子、甄从心二人尸首?
尤其需要注意甄从心,他与晓梦一起私奔,为何只有晓梦尸身,却没有他的?
其三,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只有一人,即屠猎户,他是否有不尽不实之言。
总结完毕,徐胜男微有些得意,看向崔佑,谁知他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唇角微翘,吐出一个字:“乖!”
乖?当她徐胜男是小狗吗?是三岁小童吗?
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在报昨晚的一‘乖’之仇,他那一脸的傲岸神色,仿佛在说:只有我崔佑可以称你为‘乖’,反之,绝不可以!
“那接下来该如何调遣,也请徐寺正示下!”崔佑突然就把皮球又踢给了徐胜男。
调遣?示下?这不是他崔寺卿一向负责的吗?
她之前只是总结案情,从未制定过下一步的计划,更甭提号令众人了!
“待我回去整理一下,明日再说。”徐胜男悄悄和崔佑讨价还价。
谁知崔佑的面孔突然就冷下来,语气生硬,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徐寺正,我说,现在,请你制定大理寺就此案下一步行动计划。”
徐胜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真是忽冷忽热,喜怒无常。
刚才还慷慨解囊,现在就小肚鸡肠。
想让她当中出丑是吧,就为她说了一个‘乖’字,把自己的工作丢给她,还如此理直气壮!语气还这么糟糕。
好,说就说,徐胜男沉吟片刻,才高声道:“嗯……咱们后续的工作安排,嗯……大家各自认领一下。
第一,马仵作负责发放抚恤金额事宜,务必将丧葬费用,分发到每户,并将具体细节留档呈交大理寺。
第二,请杜帅负责,派人蹲守在务本坊吴大娘家和甄从心家门口,见到二人便送至大理寺问话,注意,是送,不是拿。
第三,也请杜帅负责,探查案发现场是否有其他人注意到尸体,重点寻访周围砍柴人、道人或是猎户,每日将寻访记录同样呈交大理寺。
任务分派完毕,看着马仵作、杜八斤严阵以待,众人即刻领命行动起来的勃勃士气。
徐胜男第一次有了一种别样的成就感,一下子理解了崔佑的用心。
他保护过她,也独自一人承担过来自上风的威压。
他从没有把她当做肆意压榨、随意背锅的工具人下属,
他那么着意的培养她,严格要求她。
他知道她面圣紧张,却从未掠夺过属于她的高光,甚至当着女帝的面称赞她。
他甚至在意她睡得好不好。
或许他是想让她成为可以并肩作战伙伴吧。
她忍不住带着赧然和感激的心情,回头看他。
却见崔佑也正一脸明媚的看向她,眼如上弦弯月,唇角翘起满意的弧度。
待对上她满含笑意的双眸,那种由衷的笑容才连忙及时收住,向来稳如泰山的崔佑,竟略有一丝兵荒马乱。
转眼神色如常,又恢复了那副戴着和煦面具,底下却淡漠入骨的模样。
午后的长安城,热闹非凡,东西市开市鼓早已响过,路上行人、拉货的驴车、满载而归的各国商旅,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真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派盛世景象。
可在这无波无澜的晴好表象之下,又潜藏着怎样的寒冷与恶意呢?不到真相揭开的一刻,谁也不知道。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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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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