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因为九成宫附近山峦叠嶂,为方便皇帝与群臣狩猎、行宫与皇城之间传递消息,须得时常备着快马;另一方面天子当年东征西讨时用过的许多战马已经年老,皇帝念着它们昔日的功绩,吩咐人把这些有功的战马好生喂养在九成宫里,让它们在行宫颐养天年。
温嘉姝穿好骑装出来的时候,道君已经换了衣装,立在马厩前等她。
她也不晓得道长的胸襟到底如何,有时看起来旷兮若谷,有时又小如粟米。
只为着她随口说了一句白衣风流,今日衣装皆是素淡的颜色。道袍如此,骑装亦如是。
单是这样就罢了,料子用的还是与探花郎相似的暗纹织花云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赶制出来的。
好看归好看,但思及前事,她唇边不自觉漾出了笑意。
齐王好紫衣,宫中无异色。温嘉姝心内升起了捉弄人的念头,万一她对道君的白衣赞不绝口,那是不是从此以后宫中也是一片白纷纷了。
“阿姝在想什么?”道君见她站在远处打量自己,往前迎了几步。
引路的圉人很有眼色地退到一边,现在温娘子不需要他来介绍马匹,他也没有必要上赶着在贵人面前惹眼。
“在想道长。”
她答得干脆,也确实没有虚言。
“我就站在阿姝面前,还要想么?”
道君欣然地端详眼前的美人,女子的那些妆饰是他自己挑出来的,之前还担心与阿姝素日的妆容不配,现在看来自己从前的担心实属杞人忧天。
道君素日多见她黄衫绿裳,妆容清淡,挑选骑装时便择了正红的衣料,命尚服局用金线绣织云纹图案,连夜赶了出来。
美人容色娇艳,淡妆浓抹各有风情。阿姝本就是肤色莹白,红衣明艳,梳妆的宫人又用胭脂在她额间绘了一朵攒心梅花,用木簪简单束发,一改从前的温柔娴静,显出她妩媚恣意的一面。
“要想的,”她抚摸着他腰带上少见的并蒂莲图案,以额头去触道君的下颚。
“难怪长公主要纳许许多多的郎君,我现在觉得很有道理。”
“那时在丹房见道长立在花树之下,只觉曲赋中所言不差,”她柔声道:“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道君不知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生气,点了点她的额头:“夸人便夸人,提长公主做甚?”
她和纨素就这般要好,连两人独处时也要提及么?
“可是道长换了身骑装,威容俨肃,我更喜欢了。”她道,\"我幼时读书,见‘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常恨自己生得晚些,没见过立朝之初那些少年的英姿,如今见了道长,那些诗里的少年才有了面容。”
“怎么办,道士和郎君的装扮我都喜欢,道长却不能同时穿。”
她就是全都想要,不想纠结哪个更胜一筹。
“阿姝,你要是喜欢胡服装扮,我以后换着穿给你看就是了,还比道袍轻便些。”被人这样夸奖,他欢欣又无奈,“以后不许这样赞人,我要生气的。”
“你放心,我不会到外头养郎君的。”她仰着头,好声好气地问他:“那下次道长能不能再这样穿给我看?”
“只要阿姝换一个赌注,不消你赢,明日我就穿。”道君淡然地同她讨价还价,“你一个小姑娘,要那个药方有什么用处!”
他就不该同意她到丹房里去,让她知道了那些丹药的用途,实在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总不能是阿姝想再添一个幼弟罢?”
“不是给我阿耶的!”她愤然道:“道长怎么不怀疑是我想拿来日后给你用的?”
“阿姝又没试过,怎么觉得我需要用那个。”突然说起那事,道君面上有些许不自然:“你要这个,我总也要知道你要的用处。”
她却不依:“君子一诺千金,你答应过只要我赢了就给我的,现在又要毁约。”
找了这样一个冤家做赛马的对手,实在是自讨苦吃。道君恐她输了要难过落泪,又怕这姑娘把方子不知轻重传了出去,引起民间争相效仿。
“哥哥,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什么药的。”她轻声央求,“我连好奇一下也不成么?”
闺阁里的女郎,哪有像她这样过分好奇的。
不过若她不是这样的人,大概也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
“那阿姝输了可不许哭。”皇帝行军多年,弓马娴熟,对付一个只在马场学过些微末技巧的女子,自然不在话下。
“愿赌服输,我知道的。”她兴致勃勃地拉了道君的手,去马厩里寻马,“哥哥,这些马我们都能选么?”
她扬长避短,又不同他比速度,也不比打马球,只比骑术上那些花架子,前世里他就是吃了这个亏,输给她好多金银玉器,这回注定也要栽在她的手上。
“这个当然。”道君心里犹豫了片刻,终是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纠结这事,“我是男子,该让着你些,选匹老马就是了。”
圉官见皇帝指了一匹红鬃烈马,有些踌躇不前。
“大人怎么不动,是怕这位道长输给我么?”她自选了一匹白驹,看到圉官犹豫,心里颇感好奇。
天子没有哄骗她,那匹红马看着确实是年纪显大,不似盛年。
“回娘子的话,这马老迈,性子却倔,下官恐怕……”
他是被新派来侍候这些骏马的,上任圉官仔仔细细地告诉过他,这马性子颇烈,不肯让人骑乘,年纪又大,让他小心着些。
这马万一伤了贵人御体,恐怕他这条性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温嘉姝点了点头,对道君嗔道,“道长,你也不用这样小觑我,还是选个别的罢。”
“不必,就它吧。”道君看着圉官战战兢兢的样子,浅笑道:“便是它伤了我,也与你们不相干。”
皇帝这样说了,圉官也没什么办法,解了马的缰绳,吩咐马奴准备鞍具。
温司空初时从文,后又习武从军,温府里也养着不少好马,温嘉姝挑马的眼光也好,选的马驹出身名品,性格又极为温顺,她从马奴的手里接过喂马的细料,耐心地为它梳毛,过不多时就和这马混熟了。
然而道君这边就不大顺畅,这马可不管皇帝是什么人,只要人来靠近便要撕咬。道君习惯了自己驯马,也不愿为难下面的人,翻身跨上马背,不住勒缰安抚。
温嘉姝瞧着那马一副要把皇帝掀翻的架势,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药方的事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天下承平,皇帝也有两三年未上过沙场了,若是因为要迁就她弄出些好歹,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哥哥,你换一匹好不好?”她骑在白驹上,指了指其他御马,“我骑白马,你就换个毛色深些的,与我也相配。”
“阿姝不用担忧,这马我从前骑过一次,性子虽烈,却是我驯过的。”道君安抚她道:“你是红衣白马,那我骑这匹红鬃马不是和你更相配么?”
温嘉姝心里惴惴不安,可道君却先纵马出去,她也只好随上去与他并肩而行,离他只有三尺,不近不远。
“道长,我们出宫没有人来随着么?”待他们离了九成宫,那红鬃马渐渐安静下来,但温嘉姝却仍有些顾虑:“我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道长不该这样轻率。”
那后头的一句是“圣主不乘危而徼幸”,是史书里臣子劝谏皇帝不要冒险的话,她听过许多说书先生的话本子,基本皇帝出宫,都会遇上些武艺高强的刺客,稍好些的也要遇上成群的野兽。
她倒不信自己的运气会这样坏,但是行宫地处偏远,万一真遇上些什么猛兽,也是不妙。
皇帝从前行军,也偶尔兴起,自己只带了几个人出去刺探军情,现在同小姑娘一道出游,他也是想着私下与她独处,没想着再带旁人。
“阿姝放心,我常常这样出来,也没什么事情。”道君知道高门娇女受不得苦楚,怕她是担心无人服侍,笑着宽解她道:“我只想着和阿姝一起出来,只让人备了干粮和酒水,不想再有别人。”
“阿姝要是怕没人侍候你,那我来服侍也是一样的。”
温嘉姝听他这样说,暂且安心。同他一道缓了缰绳,让马慢行。
“这林子里的野物甚多,道长真是心大。”她想起了那些说书先生的话,有些想问问他:“道长从前自己出来,就没碰上些什么?”
“也遇见过的。”道君侧身去望身边的红衣姑娘,目不转睛,把人看得别过了脸去。
他沉思旧事,捡了几桩不那么吓人的同她说:“没出家之前,我跟着上皇在军中建功,有一次自己出来散心,在树边打了个盹,正好遇上了敌军,后来做了道士,还和几位朝中的文臣来这里打猎,不慎被野彘围住。除此之外,也没遇上什么特别惊险的事。”
这难道还不够么?温嘉姝手心出了汗,重新握紧了缰绳,却被他看在眼里。
“阿姝不要一直这样紧握着缰绳,明日胳膊会酸的。”他温言道:“一会儿力气使尽了赢不了我,可别来埋怨人。”
“道长,那你是怎么脱困的?”温嘉姝也知道不能一直用力,勉强放松了些:“他们难道不想杀你?”
她以后再也不嘲笑那些写话本子的没见识了,原来皇帝出宫是真的会遇刺!
“把他们全杀了,我自然就脱困了。”
他轻描淡写道:“那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如今皇帝驻跸在这里,相隔十里便有禁军驻点,守备森严,阿姝不必太多忧心。”
遇见敌军的时候他正好从军营中出来透气,没想到会有敌军在此处巡视,他当时带的箭矢甚足,虽然惊险,但最后还是把追击的士兵都料理了干净,至于被野彘围住,他们本来就是来此处寻找猎物,遇上这等凶物才最尽兴。
“不过阿姝劝人的话倒是与莒国公倒是如出一辙。”道君回忆起户部尚书下马和野彘搏斗的旧事,说与温嘉姝解闷:“我当时射死了四头野彘,还剩了一只奔到了我们一行人的马前,莒国公下马和它搏斗,我把那只野彘砍死以后同他说笑了几句,结果这人回来生气,还把我训了一顿。”
温嘉姝知道如今朝中谏上之风盛行,皇帝待这些旧臣又十分亲近,莒国公同皇帝君臣已久,忠心是忠心,一把年纪了还要以身护君,可说出来的话恐怕真的不怎么好听。
“训你难道不是应该的么,莒国公书香出身,你把人拽到那样危险的境地,人家说你两句又如何,要是我当时认识你,非得……”她觉得有些不妥,遂打住了话头。道君却起了兴致,来寻根究底。
“阿姝非得怎样,”道君含笑握住她的手:“还要打我不成?”
“你这样厉害,我哪里打得过?”她纤细的手腕被人攥住,一时想挣也挣不脱:“道长你且管好你的马,若它趁你不备把你掀翻了,我可缚不住它。”
“你把后头的话续完,我再来管我的马。”与她待久了,道君自觉面皮也练得又厚实了许多:“否则摔断了腿,那都是你的罪过。”
她清了清嗓子,随口扯了谎,“非得罚你背一百遍《太平经》,没背完便不许用膳就寝。”
道君依言松开了她的手腕,温嘉姝嗔他道:“道长,以后不许这样单独出游,你就不怕我担心?”
两匹马似乎也知道背上的男女在诉情,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到开阔处,偶尔还会啃两口茂盛的水草。
道君刚想笑她霸道,红鬃马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前蹄腾空,扬颈嘶鸣,见怎么颠簸也抖不脱背上的人,便载着背上的道君朝着水草丰茂处疾驰而去。
温嘉姝没料到自己一语成谶,这马居然真的会突然发性,连忙纵马去追,她的马驹是矮种马,于耐力见长,但不善速奔,眼瞧着自己离道君越来越远,一时着了慌,去鞍侧摸了袖箭握在手里,怕它把人掀下马后还要发狂。
红鬃马性子刚烈,又是野性未驯,耐不得背上有人,越奔越急,如离弦之箭,大概也有这几年被拘在马厩里久了的缘故,难得能出来撒一次野,索性跑个痛快。
皇帝上身伏低,使力勒住了缰绳,任马如何撒泼也未被甩脱,那马被激得愈发狂躁,正欲再向荆棘处奔袭,突然足下绵软,直直地跪了下去,翻倒在地。
温嘉姝从远处看见那红白的光影蓦然消失,不知道是不是掉入了猎人的陷阱,一时心胆俱裂,等白马奔得近些立马勒停,翻身下马,去寻郎君的踪迹。
“道长……”她寻着草被压倒的方向去找,想喊一声时才觉出自己喉间喑哑,急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阿姝,我在这儿呢。”
他形容稍稍有些狼狈,从草丛中起身,等那跪倒的烈马从过膝的草中站起,手里牵着缰绳走向她。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他奔来,丢开了手里的缰绳,急忙蹲下来看他的伤势,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他的双膝和腰侧,眼泪如珠玉落盘,簌簌流下,大颗大颗地滴在她的手背上。
“道长,你伤到哪里了没有?”她急得五内俱焚,眼泪流得又凶又急,“我不该说要出来的,若我们现在在马场,太医只消几刻钟就能过来。”
如果他们还在马场,这马就是发了性子,那里有圉官,也有马奴,不至于让它跑出去太远,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有一个帮不上忙的她在后面干着急,空拿了袖箭又不敢用,怕会误伤到郎君。
道君一手牵了缰绳,一手尽量罩住温嘉姝的头身,怕她把毫无防备的后背露给了马,那红鬃马再踢她一脚就坏了。
她哭得那样伤心可怜,呼吸急促,连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还在后悔。
“阿娘教我骑术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用心去学,现在连一点忙都没帮上。”
“阿姝,我没受伤。”他的手捏在温嘉姝的肘处,用了些力气扶她站起。
“这不可能,我亲眼瞧着那马摔下去的。”温嘉姝清楚道君不肯在人前示弱,顾虑他是在自己面前逞强,恨不得现下解了他衣裳瞧一瞧。
“傻姑娘,别哭了。这马早就有疾奔失蹄的症候,我之前就是晓得的。”他取出怀中的绢帕给她拭泪,柔声安抚着小姑娘,“我要是受了伤,这白衣早就成血红色了,怎么可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他的白袍上只沾了些许泥尘草屑,应该是翻滚卸力的时候在草地里弄出了些褶皱,却没有血色玷污。
“或许是内伤呢?”她低头想了想,又轻轻戳了戳他身上:“你可不要骗我,真的一点也不疼么?”
道君攥住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指在了心口处,“便是有内伤,也该疼在这个地方,和别处不相干。”
她怔了片刻,才听出他的意思,顾不得形容狼狈,气得把手抽了回来,呸他道:“谁要你心疼了!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来捉弄人?”
“是我说要带你出来散心的,也是我偏要骑了这马,现下贫道什么事也没有,倒是让娘子受累,担了这场虚惊,回去以后温司空怕是还要来找我算账。”
他本来是想着用这匹马输给她,无论是比试哪一项,只消比试的时间长一些,也无需自己做什么戏,就输的就顺顺当当,没想到这马突然发狂,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用我阿耶找你算账,我自己会算。”她气势汹汹,连眼泪都止住了,“道长,你是故意选它的,对不对!”
“是。”他叹了一口气,“阿姝,要不然我怎么输给你,便是我肯做戏,马也未必同意。”
愈是名品良驹,性子越是傲气,圉官都是驯着它们如何帮骑者赢,不会教它们怎么输。
温嘉姝:……本来她没有那么生气,这样一说反倒是气得心堵。
“你不是不想我瞧那张方子么,又这样戏耍人做什么?”
“瞧就瞧吧,左右你又用不上。可不让你看,你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道君把她的花猫脸耐心地擦拭干净,“若是非得寻个缘由出来,那就是想教你赢得高兴,哄你笑一笑。”
他把自己说得这样厉害,最后却毫无破绽地输给她,难道不应该更叫人高兴吗?
“现在看来,还不如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也不至于这样伤心。”他道:“阿姝哭起来的样子如梨花带雨,可我不喜欢。”
温嘉姝心里微微有些软,却还端着架子,大着胆子让皇帝服侍着她喝了水,润了润喉咙。
“道长,又想让我赢,又不想别人瞧见你输,你的算盘打得真精。”她板着脸道:“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开心了,我还有话要审你呢!”
“悉听尊便。”道君见她玉容上再无泪珠,只剩下了哭过的红,心下慨叹怎么就遇上这样一个难缠的妖精,“出家人不打诳语。”
她冷哼一声,“那是佛陀,你这道士可未必。”
“道长,你不是说这马是调.教好的么,御马厩里的马这样野性,就是能日行千里也得杀了,那些圉官办事这样不力,上面也没有人管?”
“这马是我当年亲自驯服的,只是驯服了它后我便有意出家,后来就再也没人骑过。”道君若有所思,“或许是多年不曾有主,这马的心也变野了。”
现在他遇见了阿姝,突然发现自己也未必就将尘世看得那样清楚,当年不过是暂时生了灰心意,才这样厌弃尘俗。
温嘉姝不曾想过这马居然与他有这等缘分,惊讶万分,“驯服了这等悍马,也算是值得夸耀的功绩,怎的你还生了出家的念头?”
这是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他为此公然顶撞君父、与隐太子兄弟决裂,可惜这其间种种又不好同她明说。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来盘问人:“那你当时又不晓得那马有中途失蹄的毛病,驯服它时是不是受了伤?”
“这匹马烈得很,我在军营里待过许多年,也有些招架不住。”他坦诚道:“我那时被它颠下来三次才能勉强骑住,在父兄面前丢了脸。”
“三次怎么啦,要是我,第一次上去就得被它摔下来踩死。”小狐狸的同情心很容易泛滥,转眼又为了他这一句话不高兴,“道长,我在洛阳看过人驯马,有时几个月都驯不好,你一点也不丢脸。”
“这倒也是,我阿兄找人调.教了它很久,也不见它野性消退,就在一次游宴上把它送给了我。”
他笑道:“我那时太年轻,又心高气傲,得了这样一匹良驹,自然想把它驯服。”
他那时已经和隐太子不大和睦,得了一匹太子驯了几个月也没有驯服的良驹,知道太子是想叫他宴上出丑,心内也有一股劲,想要驯给人看。
驯马便是要赢过它的气力,把马的野性和体力都磨没了,使之臣服认输。
“不过当时宴会上确实有许多人在笑我,或许是他们都很厉害罢。”他道:“我也被激出了性子,后来驯好了马,又骑着它出去逛了几圈,转身挤兑了回去,把我阿兄弄得没脸。”
笑皇帝驯马无能的自然是隐太子一脉,他最后一次翻上去的时候牢牢勒住了马,骑着这匹烈马在外场狩猎,任它跌了几次跟头,把马累得如现在一般口吐白沫,才把马交给侍从套好了缰绳。
她破涕为笑,“道长,原来你也是会挤兑人的。”
“人被逼得狠了,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出家之前,口齿比阿姝伶俐多了。”他道:“我阿兄当众失了颜面,一时恚怒,便撺掇了人去向上皇告状,曲解了我的话,说我暗中造反。”
一时恚怒与蓄谋已久之间,他更愿意信是前者。
“你阿兄的气量未免也太狭窄了!”她评判道:“烈马难驯,且又有疾奔失足的毛病,他是想要你难堪,还盼着你受伤。”
“谋反是多重的罪名,为了一点面子,他就要往你的身上安!”
开国的君主几乎都是戎马起家,因此对握有重权的臣子诸多忌讳,隐太子这样做,无异于是与皇帝撕破脸。
“阿姝气什么,”他抚着温嘉姝的背顺气:你瞧,我现在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么?”
她点了点头:“上皇开国之君,何等圣明,总也不能信了他一面之词,道长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据她入京所闻,上皇与圣上一直父子和睦,虎毒不食子,哪能为着太子一句话就杀了其他儿子?
“恰恰相反,”道君苦笑道:“上皇把我责骂了一顿,说我狂妄自大,没有天命在身,却妄想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她呼吸微滞:“哥哥,你当时挤兑他什么了?”
“我一时压不住气,同那个牵马的侍从讲,‘生死有命,我若命不当绝,这孽.畜就是再烈十倍也害不死我的’……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道君说这话时,那“孽.畜”打了个响鼻,看来是极不赞同。
他知道那个侍从是隐太子的人,便想着借这个人的口来传话,没想到隐太子恼羞成怒,联络了上皇身边的近臣宠妃,状告他谋大逆。
单从这句话来看,自然没什么,但流言蜚语本来就是用来扭曲真相的,那些太子党的人添油加醋,或许也就能把事情解释得合理了。
“空穴来风,大概是道长弓马太出色,上皇当年已经生了疑心罢。”上皇若是信皇帝,也不会什么也不问,单来指责一人。
“明明当时在场还有许多人听见原话,可陛下问都没问过,便定了我的罪,我心里也有不甘,一赌气摔了官帽,要出家遁世。”
他也曾向阿耶申辩,希望多寻几位大臣来作证,在场那么多人,难道说他没有说过谋逆之语的人,就一定是他的部下么?
“道长原来是这样出家的……”她叹道:“你要是不出家避世,他们一定要杀你的。”
他嗤笑了一声,笑姑娘太过天真,“阿姝多虑了,当时北有突厥进犯,东有高句丽掣肘,西疆昆邱不宁,南边的叛军也是一波接了一波,上皇为了这样一点事情杀了我,岂非自毁万里长城?”
道君想起当年,只觉可笑可悲,“上皇叫人拟了贬官的诏书,那学士正在拟诏,南边来了急报,那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他是阿耶的皇子,手下的人都是开疆拓土的能臣良将,可那天听到南边叛乱的消息时,这些人全都舒展了眉头,就差喜形于色,回去再摆上两桌酒了。
“道长,你阿兄是给上皇种过蛊么,他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她气鼓鼓道:“既是国家用人之际,你该讨价还价,让他和你阿耶先揍你兄长一顿,叫他给你赔礼道歉才是。”
既然上皇平定叛乱,大多要依赖皇帝,道君怎么也不知道拿一拿乔,反将隐太子的军?
“所以阿姝做不了皇帝。”
“我那时功高震主,树大招风,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君令臣死,不过是一句话。我逃的这条命也就是万幸了,不敢和皇帝讨价还价。”
他笑道:“我阿耶其实心里全然明白,不过我们兄弟失和已久,他宁可自己偏着些心,装一装糊涂,或是自己屈尊服软,也不会让我阿兄来向我低头的。”
古来二世而亡的朝代,都与开国的君王废长立幼脱不开关系,上皇也知道他兄弟几人私下的剑拔弩张,只好面上装痴作聋,偏袒着隐太子给众人看,彰显太子的地位远高于诸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阿耶常常同我说这句话。”
时隔多年,终归是意难平,“阿姝,我父亲他要长子继承家业,所以须得厌弃我,才好保住这个家,也好让兄长少些对我的怨气。”
阿耶并不是个糊涂的皇帝,他擅长出外征战,屡立边功,上皇就会刻意安排隐太子府里的官员来管运输粮草的事宜。
他领兵在外,让隐太子有一层忌惮,隐太子在朝中掌控后方,他也不敢对隐太子不敬。
但是世事往往不从人愿,他们兄弟最终还是走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他讲过了这段,却发现温嘉姝掏出袖中绢帕,静静地瞧向他。
“道长,你流泪了。”
她拿着自己的新帕子在他眼处轻点了几下,不同于她的簌簌而下,道君只是眼角有些微湿。
他有些难为情地别过了头去,不肯让她擦。
“阿姝,我过于失态了。”
她嫣然一笑,把他的头掰正回来,亲了他左颊一口,想想又在他右侧补了一口,“这就叫失态,我刚才那样叫什么,撒泼么?”
“哥哥,那这事儿算是翻页,你后来怎么又出家了?”她柔声哀求,像一只乞食的兽:“你阿兄后来待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他平复了心情,牵了马同她一道走,“我阿耶一直叫我多忍着些,后来我阿兄变本加厉,在我的酒中下了毒药,我喝下去以后吐了血,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他已经被斩首示众了。后来阿耶没有办法,只得让我继承了家业,我心灰意冷,后来才做了道士。”
“我知道外面会有很多人斥责我为何要与嫡长子争意气,可我实在是不甘心。”他恹恹道:“一个瓜农辛辛苦苦地垦荒种地,日夜守在瓜棚外头巡逻守卫,难道只因为他的兄长大了他几岁,这些熟透的瓜果就得全归旁人吗?”
“道长,你想太多啦,没人会在意这个的,起码我不会。”她知道他的难处,牵着他的手嗔道:“白璧微瑕,不掩日月之光。圣上御案上的传国玉玺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后来还缺了一角呢,你瞧有哪个皇帝不喜欢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室怎样闹,最后到底是谁继承君位、到底是不是立嫡立长,其实和民间没什么太大关系,大家只关心新的君王能不能外御强敌、内定天下,至于皇帝的私德,那不过是锦上添花。
“其实想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爱怜地望向她,“上天要我经了这许多波折不堪,最后总还算是待我不薄的。”
修道有一部分是出于追求长生的私心,也有掩饰皇帝杀兄囚父的意图在,但无论如何,经了这些年的修行,他的心性到底平和了许多,加之四海升平,他也有了耐心和时间,与这样一个女子两情相悦,细致地照顾她的一举一动。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那些灰暗不堪的旧事已成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HΤTPS://wωW.Ηしxs⑨.còM/
温嘉姝被人这样盯着看,脸颊微烫:“哪里不薄了?”
他说出这样的话,却又没了下文,不言不语地立在那里,将人瞧得心都热了。
“阿姝,今天出来的太久,我们该回去了。”道君把白马的缰绳递给温嘉姝,自己仍旧去骑那匹红鬃烈马,却被她扯住了衣袖。
“你不说便算了,好好的怎么又来骑这匹马?”
“这匹马只是有些小毛病,又不是骑不得。”道君觉得好笑,“难不成阿姝要我走回去?”
她欲邀君同乘,又觉不好意思。
“不如我们去找守军再要一匹马吧。”她壮着胆子在他的面前用特权,“我阿耶毕竟是司空,想暂时借一匹马,也不太难。”
“借马没什么,”道君想到了温晟道,蓦然一笑,“我记得司空白日里除了在弘文馆当值,也常会出外巡视。阿姝不怕我们遇上他?”
“遇上便遇上吧。”她沉思片刻,犹豫着开口:“我也是时候让阿耶见见你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丸子炒饭的皇后今天也在撩人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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