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城池之内,有百姓惊讶地合不拢嘴:“真的打死了门阀老爷?”是不是瓜分了田地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P民打死了门阀老爷啊!他浑身发抖,门阀老爷是多么尊贵的人儿啊,看一眼门阀老爷都被门阀老爷上位者的威仪吓得浑身发抖,村里有个老头子去年与门阀老爷说了一句话,“滚开!”回来之后得意了好几个月,“老爷与我说话了!”恨不得放鞭炮庆祝。如此高高在上的门阀老爷竟然被P民打死了,那个P民没有被天打雷劈吗?
附近的另一个百姓点头附和,长叹出声:“门阀老爷都是天上的星君下凡,怎么是我们平民百姓可以打的?那动手打门阀老爷的人肯定会有报应的,家里一定断子绝孙。”
另一个百姓却追问着:“真的平分了田地,不用缴纳佃租了?”他租了六亩地,虽然如今佃租降低了不少,他只要缴三成佃租就可以了,可是三成佃租不是钱啊?而且地是门阀老爷家的,今年可以减租减息,明年可以加租加息,后年可以不租给他,哪有田地是自己的来得稳当。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六亩地啊,他这辈子也挣不到六亩地,若是杀了门阀老爷这六亩地就是他的了!他忍不住大声地喊叫:“杀了门阀老爷,平分田地!”
远处有人大声地附和:“杀了门阀老爷,平分田地!”
另一个城池之中,一辆马车慢悠悠地经过长街,街上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辆马车,好些人低声道:“那是白家的马车。”然后诡异地盯着那马车。
有小摊子阻挡了道路,摊贩急忙收拾,马车夫厉声喝骂:“滚开,贱人!”那摊贩起初赔着笑道歉,被骂得狠了,猛然转头厉声道:“你有种再骂一句!”马车夫没想到这个摊贩敢反抗,一时没了言语。
那摊贩的气势陡然起来了,厉声道:“别以为是门阀老爷的走狗就了不起,惹恼了老子杀你就像杀一条狗!”那马车夫反应过来,狞笑着跳下马车,厉声道:“贱人,找死!”
那摊贩猛然冲了上去,一拳将那马车夫打倒在地,两人扭在一起厮打。
马车之中的白家贵公子白山石不耐烦地走了出来,厉声道:“来人,把这个贱人打死了。”他很是生气,是那摊贩挡住了道路,错在那摊贩,喝骂他几句哪里不对了?那摊贩做错了事情竟然还敢出言不敬动手打人,如此垃圾打死了就是为民除害了。
跟随着马车的几个仆役大声地应着卷起了袖子准备动手,两边围观的百姓之中有人冷冷地道:“我还以为门阀老爷都是三只眼睛四只手,原来不过如此。”
四周的人大声地哄笑,古怪地盯着那白山石和仆役们。
那白山石脸色大变,眼睛中闪过一道寒芒,厉声道:“来人,将那人找出来,打死了。”
人群的另一个角落中有人冷冷地道:“平民百姓不是人,打死了就像打死一条狗。”
四周陡然安静了。
无数百姓冷冷地看着那白山石和仆役们。那白山石心里发毛,厉声道:“怎么,想要造反吗?”
四周依然一片寂静。那白山石恶狠狠地看着一个个百姓,那些百姓与那白山石的目光相遇,急忙低下了头。那白山石的心中有了底气,冷笑道:“怎么,听说了信都的事情,也想造反了?汉末的黄巾军知道吗?黄巾军造反杀门阀杀士子,然后怎么样?黄巾军的人都被杀了,一具具尸体吊在树上被乌鸦吃得干干净净。曹魏知道吗?曹操想要杀门阀,然后怎么样?曹操的子孙后代被杀了多少?前几年胡人造反知道吗?胡人想要杀门阀,然后造反的胡人被杀得干干净净。”
那白山石的言语不尽不实,但料想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不知道真假,他厉声道:“告诉你们,不管天怎么变,这天下终究是门阀的天下,谁敢造反作乱,人头就会被砍下来挂在树上!”
四周的人群静悄悄地,好些人的眼神之中满是恐惧,有人颤抖地低声道:“门阀老爷就该高高在上,有什么错了?”一群百姓不吭声,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习惯、文化、文明都是这么说的,士子老爷、门阀老爷、官老爷是高高在上不可推翻的,就算老爷们做错了事情,不论是贪污(腐)败杀人放火奸(淫)女子,统统都是小事情,而且是有原因的,小百姓没有资格和理由知道理由是什么,老实待在角落画圈圈就是了。
那白山石看着老实地百姓们,大声地笑,眼神之中充满了鄙夷。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高高在上,因为他的血统可以上溯到几百年前的大汉的某个高官,因为他出生就有无数仆役服侍,因为他从小吃着这些平民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的精美食物,穿着这些平民一辈子都没有穿过的华丽衣衫。假如这些高高在上的理由都是先天赐予他的,属于投胎技术好,那么他还有另一个骄傲的理由。那就是他读书识字,懂得无数大道理,知道易经八卦,知道宇宙星辰,道德高尚无比。这些都是他后天努力学习才拥有的东西,是这些一个字都不认识的没脑子没文化没道德的平民能够比拟的吗?那白山石充满自信地鄙夷四周的平民百姓,他高高在上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血统和他努力学习,更因为他有伟大的人生追求,他要用自己的毕生所学为天地立心,为百姓请命,为往圣继绝学。
那白山石傲然负手而立,不屑地看着四周,他文武双修,他有如此高的追求和理想,而这些百姓有什么理想?这些百姓没追求没理想,每日只是想着吃饱饭,住好房子的平民怎么比得上他?他厉声道:“你们每天不肯好好工作,不肯加班,不肯吃苦,不肯每天工作十个时辰,不肯每天只吃半碗野菜粥,不肯住在破茅屋,想着年纪轻轻睁开眼睛就有白米饭,就买的起大房子,就有无数仆役,就要几百亩良田,不会吧?你们什么都不肯付出,怎么就想着拥有一切?”
那白山石愤怒地看着四周的百姓,厉声道:“你们不要想着天上掉馅饼,你们要脚踏实地,好好的种地,好好的打工,奋斗到五十岁的时候你们会获得幸福的!”
寂静的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叫:“杀光了门阀老爷,平分他们的田地和财产,不用等到五十岁,我们马上就能拥有幸福的生活!”
寂静的街上陡然爆发出巨大的吼声:“杀光门阀!”原本懦弱胆小的百姓在巨大的吼声中爆发出了最凶狠的眼神,一齐冲了上去。
喊杀声,惨叫声四起。
另一个城池中,火光四起。某个角落之中,一个门阀贵公子被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百姓死命地殴打,那贵公子根本无力反抗,只是抱住了脑袋惨叫,他不明白那个百姓为什么要打他。那破烂衣衫百姓一边痛打那贵公子,一边厉声叫着:“叫你看不起我!叫你吐我唾沫!叫你涨租金!”那百姓其实不认识眼前的贵公子,他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这个贵公子姓甚名谁。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打错了人,欺负他,鄙夷他,坑他的是门阀的贵人们,他现在殴打门阀的贵人们,哪里错了?
某个城池中,一个年轻贵公子翻(墙)而出,却被一个百逮个正着,奋力殴打。
那贵公子奋力抵挡,忽然大叫:“张老三!你是张老三,我是李四公子!”
那张老三一怔,停止了殴打,退开几步仔细地看,果然是李四公子。
那李四公子抹掉脸上的鲜血,诚恳地对张老三道:“张老三,你说良心话,我李四待你如何?”张老三有些尴尬,李四公子对他还是很不错的,既没有打过也没有骂过,逢年过节还会送一些糕饼什么的。
那李四公子低声道:“张老三,我知道你要的就是那几亩田地,今日我李四在这里对天发誓,你只要放我走,不但那几亩地统统归你,我李四在张家村的那百十亩田地全部都归你。”他盯着怦然心动的张老三,握紧了张老三的手,道:“你有了百十亩田地,以后就是地主老爷,过上幸福的生活了,何必再费力打我杀我呢?我一向待你不薄,做人要有良心啊。”
那张老三想着“百十亩地”、“以后就是地主老爷了”,只觉浑身骨头都轻了,他跟着众人杀门阀老爷不就是为了那些田地吗,能够轻易地到手又何必杀人呢?张老三大方地挥手:“我张老三是有恩必报之人,你对我不错,我绝不会伤了你,你快走,莫要被别人看见。”
长街的另一头的某个豪宅中,几个贵女拼命地跑,身后几个赤着脚浑身恶臭的百姓奋力追赶,不少人眼神之中带着不可言说的东西,宛如禽兽。那几个贵女奋力地跑,心中茫然又绝望,她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灾难。她们学了一辈子的规矩,不论是与平辈说话,还是与长辈聊天,或者在宴会之中用餐,她们的一言一行绝对符合礼仪,任何一句话一个举动都不会被人挑出错来,可是为什么这些东西对这些大老粗百姓毫无作用?她们懂得琴棋书画,可以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可以骂的人羞愧自尽,可为什么这些言语手段对这些大老粗百姓毫无作用?
几个贵女奋力地跑着,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错在了哪里。街道的另一头忽然出现了几个衣衫华丽的男子,几个贵女奋力呼救:“救我!救我!”
那几个衣衫华丽的男子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贵女以及她们身后的平民百姓,有几个人转身就要走。
某个贵女终于看清了那几个衣衫华丽的男子,欢喜地叫道:“宝哥哥,是我啊,救我!”她与宝哥哥两情相悦,宝哥哥一定会救她的。
那宝哥哥回头看了一眼那贵女,一声不吭,转身就逃。
那贵女惊得呆了,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华盖世,文武双全的宝哥哥吗?为什么见死不救!
其余几个衣衫华丽的男子想要逃走,看着几个贵女惨叫,终于犹豫了一下,一个衣衫华丽的中年男子拔出剑,厉声道:“大胆恶贼,还不跪下求饶!”几个年轻的贵公子转身逃走,而几个中老年门阀中人犹豫了一下,咬牙跟在那持剑的中年男子身后,有人也拔出了长剑,挥舞了几下,厉声道:“过来受死!”
几个平民百姓见了亮闪闪的长剑,心中怯了,停下了脚步。那几个贵女连滚带爬地逃到了那几个衣衫华丽的中老年男子面前,瘫倒在地。
那几个平民百姓不敢上前,对着四周大声地喊叫:“来人啊,快来人啊,这里有门阀贵人!快来杀门阀贵人!”
那第一个拔剑的中年男子恶狠狠地看着那几个平民百姓,想要上前斩杀,却又不敢久留,低声对其余人道:“我们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几个贵女经过了惊吓和逃亡,此刻手软脚软,怎么都走不动了,有贵女道:“我实在是没力气了,你背我。”
一个中年男子用力一掌打在她的脸上,厉声道:“要么就跟上,要么就死在这里!”
那贵女挨了打,呆呆地看着那几个中老年男子,只记得在宴会中见过,应该是某几个门阀中的人,却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那打人的中年男子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等那贵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才罢手,叹息道:“傻孩子!要想活下去就要靠自己了。”
一群人慌慌张张地逃出了巷子,一路上偶尔遇到几个百姓都被刀子吓退了,而抢门阀老爷家的财物的诱惑力远远大于杀几个门阀贵公子贵女,几个百姓也没想着与门阀老爷拼命。唯有几个□□熏心的男子依然跟在众人身后,不时地呼喊叫嚷招集百姓。
一个中年男子握紧了长剑,眼神狰狞:“必须杀了这几个人,否则我们死路一条。”几个中老年门阀中人一齐点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地形,进了一条小巷子。几个百姓果然跟了进来,七拐八拐之后,走在前方的门阀中人陡然停下来脚步,一个手拿长剑的中年男子转身走向那几个百姓,那几个百姓冷笑,转身就逃,却见另一个门阀中人持剑挡住了去路。
那几个百姓丝毫不惧,冷笑道:“天下第一大师都被打死了,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唬住谁?我一拳就打死了你们!”
众人陡然冲撞在了一起,惨叫声和刀剑砍入骨头的声音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两个持剑的门阀中人尽数倒在了地上,但那几个跟踪的百姓尽数被杀。
一个老年门阀中人呵斥道:“还不快把他们救回来!”其余几个门阀中人急忙抢上,扶着那两个持剑门阀中人,那两人挨了不少拳脚,骨头也断了好几根,但却还没有死。
几个贵女又要尖叫,去呗一个老年门阀中人恶狠狠地眼神吓了回去。
那老年门阀中人厉声道:“跟我走,我在城东有个小房子,里面有密室,可以躲上一些时日。”
众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躲躲藏藏,终于到了城东那小房子前,直到躲入了密室之后,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个贵女缩在墙角,看着附近其余贵女头发、衣衫尽数乱得一塌糊涂,料想自己也是如此。她无声地哭泣:“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哪里做错了?”
几个贵女同样泪水长流,她们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她们的门阀也不算随意杀人的凶残门阀,为什么这些百姓要杀了她们?
众人惨然地看着那几个贵女,一时无言以对。许久,一个中年门阀中人慢慢地道:“傻孩子,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会打。”
另一个城池中,豪宅的四周到处是刀剑出鞘,弓箭上弦的仆役。百余门阀中人惊恐地聚在一起,哪怕是多年前胡人作乱的时候他们都不曾如此的惊慌。
一个老年人冷笑着:“胡人做乱算什么?老夫就是在几十年前司马懿杀曹家后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惊慌过。”
一群门阀中人沉默。不仅仅是那老年人亲身经历的动乱,哪怕时间再往前百十年,到了汉末三国的兵荒马乱时代,作为门阀中人又有什么好怕的?无论是黄巾贼还是董卓的大军来了,他们作为门阀自然会有无数百姓跟随,遇到了危险会让他们先走,只有一块饼会让给他们吃。因为他们是血统高贵,知书达理的门阀贵人,因为门阀拥有保护他人的力量。
可是,如今那些在动乱的年代簇拥着门阀的百姓竟然拿起了刀剑对准了曾经保护他们的门阀中人了。这岂有天理!
一个门阀子弟低声道:“有确切消息,赵家的人全死了。”赵家是五六十里地外的另一个县城的门阀,与他们家是姻亲,两家人互相扶持了几十年了,不想今日收到了如此惨烈的消息。
几个贵女开始哭泣,想到那些认识的姐妹,想到自己的未来,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众人都心烦意乱,也没人安慰或喝止。
一个门阀子弟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些贱人都联合起来杀戮我们?”若是像黄巾贼之类的有某个贼头指挥,那么他还能够理解,贼人抢劫有钱人是理所当然的,有什么为什么可言?但这次的百姓暴动来势汹汹却毫无征兆,各地的门阀刚刚给百姓减租减息,百姓们对门阀感恩戴德,口称活菩萨者有之,磕头如捣蒜者有之,泪流满面要为门阀立长生排位者有之,如此种种,就是不见百姓一句恶言,为什么就在门阀与百姓鱼水情的时候,却在没人组织没有导火线没有冤情的情况下陡然爆发了要杀光所有门阀的恶劣暴动?
其余门阀子弟同样不解,就因为冀州信都城爆发了暴动,所有百姓突然想死感染了瘟疫,一齐暴动了,这简直不科学!
一个中年门阀中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因为就在这短短的几年内,德性论、血统高贵论、读书高贵论统统被打翻了。”
一群门阀中人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那中年门阀中人笑了,他说得太文雅了,他应该用百姓的言语说清楚的,他淡淡地道:“凭什么门阀可以有无数的田地,凭什么门阀说得言语就是道理,凭什么门阀的人永远都是老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群门阀中人脸色惨白。
那中年门阀中人继续道:“我们门阀为什么个个都是贵人?因为有钱才能品德高尚,品德高尚才能有能力,有能力才能当官,我们门阀中人可以当官,平民百姓不能,我们不高贵谁高贵?”
“我们门阀为什么有钱?因为我们有几百年的历史,有无数的知识、经验、人脉、财产的积累,我们几百年的积累当然超过平民百姓几十年的积累。我们不有钱谁有钱?”
“我们为什么有几百年的历史?因为我们的祖先是读书人,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是因为我们懂得无数平民百姓不懂得道理?我们是懂得无数道理,但是这些道理可以让我们维持几百年而不衰亡吗?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只会琴棋书画,只会吟诗作对,一点点俗物都不懂。靠弹琴能维持一个门阀吗?靠写诗能够治理天下吗?不能!但为什么你们以为可以呢?为什么那些百姓以为你们可以呢?因为‘读书人高贵,治理天下只能靠读书人’这个道理已经灌输了千百年了。”
那中年门阀中人惨然道:“可是,其实是错的。”
一群门阀子弟骚动,有人大声地道:“怎么会是错的?难道不读书就能治理天下吗?难道要靠那些不识字的百姓治理天下吗?”好些人点头支持,士农工商,士子就是维护天下的根基。
那中年门阀中人笑了:“蠢货,那些百姓都看见的事情,你们怎么就看不见?”
他陡然厉声道:“石勒是哪个门阀的子弟?秃发树机能有什么高贵的血脉?胡问静认识几个字?他们三人配称作士子吗?他们配称作读书人吗?他们配称作门阀子弟吗?他们三个都不配!他们三个是胡人,是平民,是乞丐!”
一群门阀子弟点头,说胡问静不识字肯定是夸张了,但是胡问静不懂四书五经,不懂琴棋书画,不会写诗作词,在一群门阀中人眼中说胡问静不识字也不委屈了她。
“可是秃发树机能差点打入关中,天下震恐。”
“石勒屠杀了邺城三四十万人,所有门阀尽数遇难。”
“胡问静横扫了天下,统一中原只在旦夕之间。”
“你们现在还敢说治理天下需要读书人吗?”
那中年门阀中人的声音悲凉:“你们心中‘治理天下靠读书人’,是因为你们以为只有读书人可以想到最好的治理办法,才能最有效的治理天下,可是啊,这治理天下其实不需要智慧的,从尧舜禹汤开始,这天下就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男耕女织也好,地主佃农也好,官府百姓也好,换了一个个的王朝,换了一代代百姓,这天下又有多大的区别?若是百年前的曹操复活,会不认得字了,还是不懂得骑马了,是不懂得种地了,还是不懂得打仗了,是不懂的琴棋书画了,还是不懂得当官了?这天下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大变化,所谓的‘读书人找出治理天下的最好办法’其实早就存在了,而且一直在延续,再也没有变化过。”
一群年轻子弟不怎么服气,怎么可能?
那中年门阀中人苦笑着,道:“百姓以为我门阀中人尊贵无比,血统高贵,人就高贵,结果胡问静秃发树机能石勒等人打破了这个现实。”
“百姓以为读书人高贵,不出门可以知道天下事,可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读书人就是比不识字的大头兵高贵,读书人就是将领,不识字的人就是大头兵,不识字的人就该保护识字的人,为识字的人心甘情愿的死。”
他惨然地道:“可是……”
一个年轻门阀子弟灵光一闪,道:“可是,天下第一大师殷浩被胡问静轻易杀了,而且是虐杀了!胡问静毫发无伤!天下第一大师都打不过不识字的胡问静,这读书人又有什么用?更该死的是天下第一大师殷浩的尸体就挂在信都城头,所有百姓都看见了,读书人、门阀子弟死后也像如同野狗一般毫无威严。这……这……这读书人和门阀子弟哪里比平民高贵了?”
一群门阀子弟脸色大变,门阀中人哪怕死了也是极其有威仪的,不说大量的陪葬物品甚至活人陪葬,仅仅出殡的队伍肃穆高贵,走在街上都让那些平民百姓羡慕,觉得门阀老爷就是死了也是贵人不可亵渎。可如今亲眼看到了天下第一大师的尸体……
“门阀中人一定高贵无比,士子必然是天下最厉害的人”,这两条金科玉律被天下第一大师殷浩与胡问静毁灭得干干净净。
那中年门阀中人叹气,道:“若只是如此,其实也没什么。哪一次天下大乱的时候没有爆发出平民百姓对门阀士子的杀戮?我门阀子弟终究可以熬过去的。”
“只是,胡问静的集体农庄催发了人心的贪婪。”
那中年男子神情凄苦极了,这回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对抗集体农庄,我等门阀一致采取了减租减息,百姓心中以为佃租就该是门阀老爷的,种地就该过苦日子,买地收租才是人生唯一的正确途径的理念动摇了。”
“原来门阀老爷的佃租是会自动降低的;原来门阀老爷怕百姓去了集体农庄;原来门阀老爷也是需要抢人种地的;原来佃农联合起来门阀老爷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
“能够少缴佃租,就能不缴佃租。”
“不缴佃租又哪有干脆土地是自己的好?”
那中年男子悲凉地看着众人:“现在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这些年来在胡问静持续不断地打击下,我门阀的地位本来就岌岌可危,豪门大阀无法掌控小小的胡问静,竟然被胡问静夺取了天下,豪门大阀的威严何在?但老百姓不怎么在意朝廷动荡,只盯着眼前的两个野菜馒头,没有想这么多。”
“可是如今天下第一大师殷浩以最废物最屈辱的方式彻底动摇了豪门大阀的根基,而集体农庄和减租减息又给了门阀最后一击。”
“天下百姓如今都清楚了,门阀其实是纸老虎!只要所有人联合起来就能抢夺门阀的土地和财产!”
一群门阀子弟脸色惨白,好些人忍不住低声哭泣,对他们而言自己高贵无比的信念崩塌了。
那中年门阀中人悲凉地看着众人,门阀的劫难就在眼前,以后不论是胡问静统一了世界还是那些泥腿子造反成功,这门阀只怕是再也不会存在了。
“为今之计,且看琅琊王氏和东海王司马越了。若是这两个人能够坚持住,门阀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
冀州清河城。
祖逖急急忙忙地进了府衙,见了一个官员,低声问道:“殿下心情可好?”那个官员会意,祖逖估计有极其糟糕的事情要汇报,他苦笑着摇头:“殿下已经知道信都大乱了。”
祖逖也苦笑,司马越得知信都大乱会高兴还是会伤心?只怕是两者兼而有之。他快步到了司马越的书房前,刚想敲门,就听见书房内传出了司马越的声音:“是士稚吗?进来吧。”
祖逖急忙进了书房,司马越低头看着案几上的文件,道:“本王琢磨着,这个时候祖士稚也该到了。”
祖逖心中一凛,道:“殿下,微臣有……”
司马越挥手笑道:“是不是坏消息?”
祖逖只能苦笑着点头。
司马越大笑:“让本王猜一猜。”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口,看着窗外的风景,淡淡地道:“是不是清河城内有人闹着要‘打土豪,分田地’?是不是有百姓成群结队逃离了清河、平原、青州、徐州等本王的辖区,跑去了信都?是不是不仅仅百姓逃跑,一些士卒也想着逃跑了?”
祖逖哀伤地看着司马越,司马越真是一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一般比笨蛋有更多的痛苦。他小心地道:“微臣已经下令各地严格防守,不许任何人进出。”
司马越的地盘以前是不限制人进入的,集体农庄只能解决粮食问题,不能解决矿石、刀剑、食盐、布匹、骏马等等问题,不论是司马越还是胡问静都会允许商队进入辖区交易,更欢迎那些流民进入自己的地盘之内安家落户。
但此刻不论是流民还是商队带来的都是瓦解集体农庄的恶劣消息,唯有严格禁止人员流动才行。
祖逖补充道:“探子回报,胡问静的地盘内同样已经严格禁止人员进入。”哈啰小说网
司马越大笑:“胡问静你也有今天啊!”他笑得浑身发抖,一直以来都是胡问静利用大势蚕食大缙的天下,派探子到处宣传集体农庄有饱饭吃有肉吃,欢迎所有人投靠集体农庄,没想到也有胡问静严格控制人口流动,被动挨打的时候啊。
“活该!”司马越笑着,然后又恶狠狠地道:“活该!”
司马越看得很清楚,胡问静一直在有计划的颠覆门阀的地位,不仅仅是从物理上颠覆门阀的地位,更多的是从心理和精神层面颠覆门阀的地位。不然何必让门阀子弟在集体农庄种地教书?这不就是让天下百姓看清门阀中人没什么了不起吗?
司马越对此毫无办法,也有些乐见其成。司马家虽然靠门阀的支持推翻了老曹家,但是司马家同样被门阀巨大的势力裹挟着,不得不“王与马,共天下”。司马家一直都在想办法削弱门阀的力量,司马越很高兴胡问静干掉了门阀。若是司马家能够浴火重生重夺天下,那么这天下再无掣肘,若是司马家失去了天下,那么这让司马家不痛快好久的门阀灭亡了也算消了口气。
“只是胡问静毫无头脑!”司马越怒喝。
祖逖真心赞同这句话。
胡问静其实早就有实力横扫天下了,却一直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
祖逖有时候在沙盘推演天下大局,只觉胡问静真是一个废物庸将啊。若是他与胡问静易地而处,在司马炎死后他就会发动大军攻打关中,只要取了关中就真正的掌握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大局,而后在关中长安称帝,坐看大军在中原厮杀何其美哉?
在胡问静取得了扬州之后,若是换成了祖逖就会挟大胜之威出兵讨伐徐州、青州、兖州。这三个州的人口加起来都未必有扬州的人多,地理位置又全在司州豫州的包围之下,破这三个州简直是轻而易举,而后大军进入冀州、幽州,一统中原就在眼前。
哪怕到了此刻,若是祖逖与胡问静易地而处,祖逖依然会很快就统一了天下。
胡问静的地盘缺粮,不敢进攻,想要等待明年有粮食了再进攻?祖逖对这个兵法鄙夷到了脚底板!这是打仗,这是争夺天下,不是过家家!没粮食又怎么样?管他耽误了春耕后粮食不能坚持到来年,只管疯狂地征集十万大军,然后一路横扫冀州、幽州、并州,然后南下取益州,杀光所有门阀和司马家的王侯,在各地派驻精兵悍将镇守,等粮食出了饥荒就吃草吃树皮吃观音土乃至易子而食,只要这天下已经在手,管那些百姓吃什么呢?天下一统之后闹灾荒那叫灾难吗?那叫借机清洗不服从的百姓!只要熬过了一年,等明年处处都是集体农庄,处处都是牛羊稻米,岂不是建立了一个盛世?史书上自然会对胡问静歌功颂德,认为胡问静给百姓带来了福祉,有盛世在,谁在意死了多少人。
祖逖冷笑,胡问静有机会成为世上最有名的开创盛世的英明神武的女皇帝的,结果因为胡问静的懦弱和愚蠢——哦,不该这么说,现在有个新的词语了,叫做“圣母”,对,“圣母”!——因为胡问静的圣母而错失了。
更糟糕的胡问静毫无头脑的用最不该的手段击杀了殷浩,摧毁了门阀统治的最后一根支柱,释放了百姓心中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释放了百姓“均贫富,分田地”,这天下大局出现了诡异的变化,一股比胡问静的“集体农庄制度”更加激进,更加让百姓获利的方式出现了。
无论是胡问静司马越,还是琅琊王氏,对这朴实的无法反驳的“均贫富,分田地”面前唯有严格禁止人员流动,不予许这超级理念进入自己的地盘,因为“减租减息”、“集体农庄”等等一切统治者与百姓共享利益的理念在“均贫富,分田地”的理念面前不堪一击。
祖逖叹了口气,道:“幸好集体农庄看管起来很容易,琅琊王氏只怕就有些艰难了。”集体农庄原本就是封闭式的,控制容易,但执行减租减息为主的各地只怕分分钟就被超级理念摧毁了原有的一切。
司马越冷笑道:“门阀是纸老虎,必须摧毁了,集体农庄的田地不是自己的,必须摧毁了,哈哈哈哈,还有什么可以抵挡崩溃?胡问静现在就是发动大军进攻冀州也迟了,她就不怕集体农庄的士卒占领冀州之后支持‘均贫富,分田地’,反咬她一口?”
司马越丝毫笑不出来了,他咬住了牙齿,这次是真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了,刀剑虽然锋利却不能阻挡人心的崩溃,只能延迟。
祖逖小心翼翼地道:“微臣已经派人去调查胡问静怎么处理了。”
胡问静反应极快封闭了各地的人口流动,一定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应该有什么好的办法。
司马越厉声道:“必须有好的办法!”他有些惶恐,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胡问静和集体农庄的崛起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又冒出一个更激进的理念,并且更具有威胁性,他该怎么办?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谁都不认识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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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讨厌夏天的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上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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