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轻轻地打开奏本,淡淡地道:“这是周渝从蜀地发来的。”
“遂宁县,某十五岁少女被(轮)奸,然后被逼卖(淫)。”【注1】
白絮心一颤,真是可怜的孩子啊。
胡问静继续道:“官府找到这个少女的时候,她的……”胡问静含糊了一下,道:“……撕裂……”
众人都知道那含糊掉的词语是什么。
“……背部有被钝器捶打的淤青,身体各处都有侮辱性的涂鸦,小腿上的肉被刀片割掉一块。”
白絮脸色铁青,该死的王八蛋,毫无人性!但这只是极少部分人渣,不代表大部分人。
“……就连当了十多年的老公差都感叹,他们之前见多了逼良为娼的案件,但下手这么凶残的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
胡问静淡淡地笑了:“这些公差真是没有见识啊,这也算凶残?多半是故意显得善良罢了。”她轻轻地摇晃手中的奏本,道:“被抓的贼人头目三十一岁,其余多为二十,最小的贼人只有十三岁。”
白絮脸色微微一白。
“……衙役问知不知道犯法?那十三岁的少年贼人面带轻松愉快的笑容,流畅地道,‘不知道啊。’”
“问,为什么要(轮)奸那少女。那十三岁的少年贼人微笑,大哥让做的。”
白絮脱口而出:“此贼人早就套好了口供!”什么不懂法,不知道犯法,都是大哥指使的,这种口供任何一个接触过审讯的官吏都耳熟能详。
胡问静继续道:“那十五岁的少女是被她的堂哥以打工赚钱为借口骗进了贼窝的。”
白絮缓缓地深呼吸,堂哥!堂哥(轮)奸堂妹,逼迫卖(淫)!她问道:“怎么处理了?”
胡问静道:“还能怎么样?周渝下令凌迟了,整个团伙所有人都凌迟了。据说那十三岁的少年被凌迟的时候有无数旁观者泪流满面,高呼‘那还是个孩子!’‘孩子无罪,是社会的罪!’‘他可以改过自新的!’有百余人相约要去京城告御状,十三岁的孩子不该死,他什么都不懂。”
白絮冷笑,这些“正义之士”真是令人恶心,她对周渝有些恼怒,有时间写奏本汇报有“正义人士”闹事告御状,不如把他们抓起来苦役啊,老大在荆州就懂得截访,周渝竟然没有学会吗?
但这个案件虽然恶毒,却没有让白絮觉得人心如何的丑陋,世上总有一两个恶人,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凶残邪恶的。
胡问静合上奏本,道:“还有一个案子,朕忘记是谁上报的,是发生在哪里。案情很简单,六十八岁的婆婆与二十四岁的儿媳妇吵架,儿媳妇用秤砣打死了婆婆……”【注2】
白絮苦笑,家人互相残杀的案子她在荆州的时候也遇到过,以为一家人肯定和和睦睦,再不济也不会互相残杀等等的想法只是活在幸福家庭之中的人的梦呓。
“……然后儿媳妇将婆婆的尸体砍成几块,手和脚埋在自家菜地,内脏拿出来喂猪,心脏和肝用来烹煮拌盐做菜,她的嫂嫂误以为是猪肉吃了好些。”
白絮只觉一股背后一道寒意入骨,怪不得这个案子会上报到洛阳!世上竟然有如此恶毒残忍之人?
胡问静继续道:“那儿媳妇被抓之后,老实地招供了一切。县令问,‘可知道犯法?’那儿媳道,‘我不懂法,我觉得不犯法……’”
白絮冷笑,果然又是一个假装不懂法的。
“‘……家里穷,打伤她还要花钱看病,不如打死了,她经常打我,也该死。’”
白絮更加冷笑了,果然下一句话就暴露出了儿媳歹毒的内心。
“堂审结束,那儿媳妇问,‘田中麦子已黄,可否回家收割?想孩子了可否回家看看?’答曰,‘不能。’那儿媳妇大怒,‘定然是我没有送钱关照,不然何至于此!’”
白絮听到那儿媳妇想要回家割麦子看孩子的时候还在冷笑,罪犯从来不会说自己知法犯法,只会假装不懂,各种拙劣的演技她见得多了。待听到最后,白絮心中却笑不出来,这是真不懂法?这是真不觉得杀了人需要偿命?这是真觉得一家人杀来杀去与官府无关?
胡问静淡淡地道:“这些都是百姓做下的案子,都脱不开‘不懂法’,‘无视法’几个字,那么官府中人会不会就不会有类似的案子了?”
胡问静看着天空,道:“又是一个益州的案子。”
“甘孜沪定县有一青年衙役名叫赵林,其人年轻气盛,脾气暴躁,某次处理百姓告状的时候因为被百姓呵斥了几句,竟然拔出刀子架在了百姓的脖子上,其人暴躁如此,屡被班头呵斥……”【注3】
白絮听到这里心中有些懂了,脾气暴躁的年轻衙役暴怒之下杀了责骂他的班头,她轻轻叹气,周渝在益州真是艰难啊,怎么老是益州发生大案呢?
胡问静继续道:“……沪定县家族势力庞大,动不动就是一个家族一齐上阵动手厮打他人,也没把官府放在眼中……”
白絮缓缓点头,南方山区家族、村子势力庞大无比,两村械斗,两个家族械斗死伤十几人那是常有的事情,看来这年轻衙役是因为家族械斗的事情与百姓起了冲突,然后脾气暴躁的年轻衙役殴打了甚至打死了百姓。她暗暗叹气,这官老爷衙役老爷自以为是的情况必须纠正,官老爷和衙役老爷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并不比百姓高人一等,更不是可以欺压百姓的恶霸。
胡问静看了一眼白絮,继续道:“……县中杂货铺老板姜某找到村民杨某索要拖欠了数年的欠款六百九十文,杨某拒不还钱,这笔钱是他和自己堂弟一起借的,不应该找他一个人还,钱是堂弟花的,要找就找堂弟还。姜某不依,去衙门报官,县衙中其余官吏俱外出,唯有赵林在。经过调解,双方达成协议,由杨某的姐夫给姜某打了一张欠条,并答应次日一定归还。杨某回家后将此事告诉了父母,言说被赵林强迫还钱写欠条,还说赵林打了他。”
白絮点头,又微微皱眉,这赵林这么愚蠢,竟然在县衙打百姓?当地的县令在哪里?
“当晚,杨父纠集家中数人冲到姜某处索要欠条,不愿意还钱,姜某反对,以为姜家是吃素的?”
“杨家遂纠集了二十余人,手拿刀、棒,寻到衙门‘修理’赵林。班头唯恐赵林冲动暴躁,夺下赵林腰间佩刀,并叫赵林离开衙门躲避。杨家未能找到赵林,扬言次日再来。”
白絮张大了嘴,只怕不是年轻衙役杀班头案,会是什么案子?有种不祥的感觉飞快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荀勖微微叹气,白絮,周渝,以及荆州系大部分官员都是好孩子,可是不是好人就能做好事情的。
胡问静继续道:“次日上午,杨某召集亲戚和儿女亲家共十一人,包括数名妇女,一齐赶到衙门向赵林索要欠条,并指责赵林打了杨树兵。面对杨家指责,赵林当场否认,他是按照规矩做事,有不满可以找班头县尉县令反映,并将骂得最凶的老年妇女杨母推出办公室,杨某之妻身怀有孕,见婆婆被推搡,冲上去和赵厮打,一拳打到赵林脸部。”
“赵林见是孕妇,不敢还手。不料杨母用衣服包起石头击打赵林的头部和脸部。”
“其时,杨家几个男人都站在一旁喝骂,静等赵林还手,而后自然可以一拥而上。”
“赵林还算有些机灵,在衙门之内不敢动手,只是躲闪。杨家的男人们忍耐不住,终于一拥而上暴打赵林。”
“赵林的脸、耳、颈等部位均被杨家人抓伤、打伤,牙齿被杨母打落数颗,脸上全是血痕。”
“县衙内主簿、班头等官吏劝解,杨家众人遂罢休,喝骂着离开。”
白絮浑身冰凉,越来越向她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而后……”胡问静看着四周的官员,有官员神情淡漠,有官员微微叹息,有官员满脸怒容,有官员盯着白絮,她继续道:“……赵林从县衙内取一槊,纵马而出,杀杨父杨母等九人,重伤二人。”
白絮一颤,果然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结果。
“其中杨某怀孕之妻中枪后一时没死,赵林举槊重击其头部,脑浆迸裂。”
“杨某之姐见杨母被杀,抱尸痛哭。赵林对其连捅数槊,其夫呆立当场,被赵林一槊贯胸而死。”
“杨某妻妹携五岁幼女听到惨叫声不知所以,被赵林追上斩杀。赵林对其幼女不曾下手,任其哭泣。”
“那借钱的杨某倒是活了下来,指控一切的根源是赵林打他,那杂货铺老板姜某否认,他与赵林非亲非故,赵林为什么要为了他违法打人?赵林打人之言纯属无稽之谈。”
白絮沉默不语,她也偏向于赵林不曾打人,赵林没有打人的动机和理由。
胡问静淡淡地说完了案件,道:“朕不在意赵林最后判了什么罪,左右不过是凌迟而已,这些自然有周渝处理。朕也不在意那杨某最后如何了,为了不到七百文死了九个人是不是值得,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或许当事人觉得值得,或许当事人没想到会有如此结果,这与朕无关。”
“朕只想知道为什么百姓能够冲进大楚的衙门殴打衙役,为什么县衙内的官吏只是‘劝解’,为什么衙役被打掉了牙齿,满脸是血之后,那些百姓可以在劝解之下堂而皇之的离开县衙?”
胡问静盯着白絮,道:“那县衙的县令县尉是不是说过‘对百姓要忍耐’,‘百姓都是善良的’,‘不要把事情闹大’,‘若是追究百姓的责任就是不爱民,就会被上级追究责任罢黜’,‘朝廷要和谐的社会’等等类似的言语?”
白絮默然,这些言语她都对下属说过,而且是反复地说,身为官员可以渔利百姓,必须懂得温俭谦恭,不要以为是官吏就了不起。
胡问静扫了白絮一眼,道:“你是不是在想益州案件这么多,难道益州人都是刁民?不,那是因为周渝为人老实,将案件都报上来了。”
“那朕再与你说一个。”
“这次是周处报上来的,是羌胡杂居地榆林的事情。”
“这案情倒是简单,当地人娶不到媳妇,然后拐卖、绑架妇女,铁笼囚之,时间长达数年,当地多有类似之事,视为平常。”
胡问静淡淡地道:“这个案子之外倒是有个谣言,周处正在核实。”
“什么谣言?一群男女去榆林佳县勘探地质,住客栈,当晚一陌生男子拿钥匙打开两女客的房门,被门后物品阻挡,暴力撞门,门破。众人报官,那人淡定无比,吾是县中官员,走错了门。衙役到场,敷衍了事。这一群男女见四周崇山峻岭,连夜逃出佳县。”【注4】
白絮惊恐不安,县中官吏意图强(奸)旅客,县中衙役视若无睹?这绝对不是第一次,有多少人已经遇害却无处伸冤?
胡问静道:“朕再与你说一案件。”
一群官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白絮,白絮完了。皇帝陛下当众说了几件案子驳斥她的意见,这是少有的震怒啊,不知道白絮是被贬谪到沙州当衙役,还是直接被砍下了脑袋。
胡问静取出一份奏本,念道:“修武县人嫁女,婿家迎妇,车随之。女之父惧村人之障车也,借俊马,令乘之,女之弟乘驴从,在车后百步外行。忽有二人出于草中,一人牵马,一人自后驱之走,其弟追之不及,遂白其父。父与亲眷寻之,一夕不能得。去女家一舍,村中有学堂,时夜学,生徒多宿。凌晨启门,门外有妇人,裸形断舌,阴中血皆淋漓。生问之,女启齿流血,不能言。生告其师,师出户观之,集诸生谓曰:“吾闻夫子曰,木石之怪夔魍魉,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坟羊。吾此居近太行,怪物所生也,将非山精野魅乎?盍击之?”于是投以砖石,女既断舌,不能言,诸生击之,竟死。及明,乃非魅也。俄而女家寻求,至而见之,乃执儒及弟子诣县。县丞卢峰讯之,实杀焉,乃白于郡。笞儒生及弟子,死者三人,而劫竟不得。”【注5】
“简单说,某县新娘子在半路上被两个歹人劫走,家人发动人手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第二天凌晨在案发地点三十里外的学堂外出现一个裸体被割舍的女子,学堂的夫子认为这是妖怪,召集全校学生那石头砸死了她。那新娘子的家人发现后抓了全校师生见官,县丞不信师生见到妖怪的理由,用刑审讯,打死了三个人,却没人肯招供,最终没能发现谁是主谋。”
白絮失声道:“修武县?那是洛阳下辖地区啊!在大楚朝的京城附近竟然发生了抢劫(强)奸案?更有一群腐儒竟然将受害女子当成妖怪打死了!”
胡问静看着白絮,微微摇头:“白絮,你实在是太老实了。”
白絮一怔。
胡问静道:“一个(裸)体女子为什么会被认作妖怪?夫子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打死了妖怪,却要集中学堂所有学生,并命令学生共同打死女子?”
白絮脸色惨白如纸。
胡问静平静地问道:“学堂距离抢人地点不过三十里,新娘家人马上就开始寻找,但是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这歹徒是不是有落脚地点,落脚地点又在哪里?”
“哪里不能扔那受害的女子,为什么凌晨时候扔在学堂门口?带着一个受害女子去学堂不怕被人发现?”
“新年家人当晚定然数次经过学堂,并询问是否见到可疑人,为何一直没有遇到受害女子?”
白絮浑身颤抖。
胡问静慢慢地道:“真相只有一个,这新娘子是被学堂的人抢去奸(淫)和割了舌头的。所以才会一晚上找不到,所以才会凌晨出现在学堂门口。”
白絮身体一震,却默不出声。
“那学堂的夫子很清楚是谁干的,那受害的女子曾经试图指证过凶手,但学堂的夫子不能抓人。”
“或者是那被指证的歹人是官员子弟,是夫子的亲戚,是学堂成绩最好的学子,或者……”
胡问静淡淡地道:“或者当晚参与(强)奸那可怜的新娘子的人是整个学堂的学子。小小的学堂中(强)奸一个女子怎么能够做到无人知晓?一群精虫上脑的年轻学子怎么能够抵挡同窗的言语诱惑和性的冲动?”
“或许有那么一两个被其余人排斥的学子没有参与,所以夫子决定拉所有人下水,不论主犯是谁,所有人都参与了打死了那可怜的女子,所以所有人都是从犯,只要咬死了打得是妖怪,误杀了那女子,那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他们顶多是误杀,还是‘见义勇为’‘拯救苍生’的误杀,能判多重?”
白絮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胡问静道:“那县丞不是蠢货,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可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们做的。那些人也真是机灵,知道没有证据之下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被打死了三个人都死不承认。”
“县丞不想放过这些人,但是又没办法,所以上报到了朕这里。”
胡问静认真地看着白絮,道:“你心地善良,可其实你一直不知道人心险恶。”
“你做过县令,以为见多了百姓的奸刁。可是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和周渝以及其余人在荆州见到的百姓大部分都是良民,你以为的刁民与真正的刁民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因为荆州是一个特殊的地方,荆州在前朝大缙朝廷的眼中是曾经被刘备和孙权先后占据多年的军事要地,荆州百姓肯定是不服大缙朝廷的,所以必须严厉打压,有人闹事就杀了,人口多就迁移到中原各地。被朝廷盯了多年,剩下的荆州百姓有几人敢放刁?”
“占据荆州九成土地的门阀又尽数被朕杀了,人头京观堆砌得老高,有谁不知道荆州刺史胡问静是个残忍到了极点的酷吏?有几个人敢在酷吏面前放肆?”
“你和周渝面对的其实是被朕的屠刀杀得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喘的百姓。”
“你见到的刁民根本不刁。”
白絮沉默,紧紧地盯着胡问静的眼睛。
胡问静道:“你以为朕为什么要从集体农庄中抽取壮丁建立职业军队?”
“仅仅是为了去除心怀反志的人?或者想要给百姓一条新的出路?对,这些都对,这些都在朕的计划之中。但这些都不是朕想要建立职业军队的主要原因。”
“朕抽调各地壮丁建立职业军队的主要原因是大楚朝已经快失控了。”
四周无数官员惊愕地看着胡问静,胡问静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自古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
“大汉如此,曹魏如此,大缙如此,朕的大楚也快要如此了。”
“朕能够控制的只是大城市和洛阳城的百官而已。”
“可绝大多数百姓一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官吏也就是农庄管事和衙役老爷了,县令老爷都见不到。”
“可衙役是当地的百姓,管事是当地的百姓,衙役和管事的家人就在当地,关系网盘根错节,外人根本不知道县衙中的几十个衙役竟然全部是亲戚,也不知道农庄的管事换了一个又一个,其实就在两个家族之中调换。”
“那么,百姓的心中是一辈子见不到的皇帝重要,是每天都会看到,一发怒可以让自己工作量翻倍的管事重要,还是随便可以让全家坐牢的衙役重要?”
她看着白絮,道:“你以为大楚朝的县令为什么经常去农庄宣布事宜,而不是派个衙役去宣布?真以为县令没事情做吗?那只是想要与当地的衙役、农庄管事争夺百姓心中的地位而已。那只是想要当地的百姓认为衙役和管事老爷不是最大的,若是压迫过甚,百姓就可以鱼死网破在县令面前告状。”
“朕从各个农庄抽调百姓建立职业军队,一来抽走了最能打最不安分的人,二来可以将这些人完全脱产的士卒远远地调动到外地,没了关系网的羁绊,这些士卒就是大楚的士卒,对大楚忠心耿耿。各地的县令手中有了一支随时可以动用的、与本地没有任何牵挂的、可以信任的、可以放手杀本地大家族或者关系网最深厚最广阔的土著的军队,这县令的腰板就硬了,大楚的皇权终于到县级了。”
“几年之后,各地的农庄管事、县里的衙役也会轮调,再也没有一个农庄管事和衙役是本地人,再也没有什么官府不知道的关系网,这皇权就终于到达大楚朝的每一个角落了。”
“朕的天下就终于可以稳如泰山了。”
白絮想要说话,却只是嘴唇动了一下。
胡问静问道:“你觉得大楚朝的现状是因为公正廉明为民着想的大楚官员以光速腐(化)堕落了?”
白絮慢慢地道:“是。”那些从荆州的集体农庄出来的同伴当年意气风发,一心为了天下百姓伸张正义,让天下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不会挨饿受冻,不会被人欺凌,哪怕为此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白絮永远记得那一张张闪着光芒的脸和眼睛,覃文静入关中,回凉入草原,林夕入并州,哪一个不是明知道九死一生却义无反顾?当无数荆州的同伴浴血奋战,终于建立了大楚朝,所有百姓都进入了集体农庄吃得饱,住得暖,再也不会易子而食,白絮还以为世界已经进入了美好的天堂。可仅仅数年时间这大楚就变得如此陌生?
白絮心中流着鲜血,衙役杀九人……榆林官员官官相护,目无王法……洛阳附近学堂学子可能轮(奸)杀人……为什么与她一起奋斗的同袍同志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彻底堕落了,成为曾经最厌恶的人,成为她们曾经想要推翻的对象?
胡问静平静地道:“不,你猜错了。你看到的堕落(腐)化的官员与你认识和了解的大楚官员完全不是一批人。”
“荆州出身的官员能有多少人?朕纵然让他们每个人都掌管一郡,依然有无数州郡落在其他人手中。”
“你看到的大楚朝的官员九成是你不认识不了解的人,他们只是投机者,或者投机者都不算,只是站在了风口。大楚朝崛起了,大楚朝需要官员,然后他们正好以往的品行还不错,也认识一些字,所以他们就是官员了。他们既不认同朕的思想,也不认同大楚的立国之策,心中更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他们想的只是自己终于成为了人上人,要抓住机会做更大的官,享更大的福气,让子孙后代都能幸幸福福舒舒服服地当官,如此而已。”
“朕口口声声要建立一个公平的社会,皇族以下人人平定,可且不说为什么皇族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只说大楚的官员为什么要与普通人平等?”
“我为大楚流过血,我为大楚立过功,陛下还没有立国的时候我就投靠了陛下,这天下是我与陛下打下来的,我自然要传给我的儿子女儿子孙后代,这有什么错?”
“我老子打下来的天下,自然该轮到我坐天下。”
“我为了大楚做了这么多事,玩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杀了个人吗?要是我家不给面子,这大楚朝还不一定能够进入这个村子,凭什么要找我麻烦?”
胡问静一句句地说着,眼睛却盯着白絮:“你猜,豫州、关中、扬州、兖州之中有多少官员是这么想的?益州、冀州、并州、宁州、广州之中有多少大家族的子弟是这么说的?只怕不少吧。”
四周无数官员尴尬地看胡问静,皇帝在公开场合说得这么直白,他们该怎么做?要不要跪下来请罪?好些人看着荀勖,可该跪否?荀勖冷冷地瞪他们,少来这一套!
贾南风鄙夷地看四周的官员,此刻摆明了就是胡问静与白絮谈心时间,关你们P事?瞧小问竹和司马女彦都知道此刻不能出声,你们竟然连小问竹和女彦都不如吗?
小问竹眨巴眼睛,为什么太后姐姐诡异地看我?
白絮慢慢地道:“一定很多……”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案件?可是……
胡问静注视着白絮,一直看到了她的心里,淡淡地道:“你觉得为什么朕在荆州当刺史的时候就在集体农庄就杀过居功自傲肆意妄为的禽兽,为什么大楚官员还敢这么做?他们就不怕死吗?”
胡问静苦笑:“因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朕在荆州的事情啊,或者知道了也觉得距离自己太遥远,听过就忘记了。刀不砍在自己的身上,谁会知道疼?朕在荆州杀多少人,如何严格要求官员,都不过是‘谣传’,与他们毫无关系,说不定朕当年杀人是为了夺取天下而笼络百姓,如今已经是天下之主,所以就不需要励精图治了,可以开始享受生活了,所以朕默许大家伙儿一齐鱼肉百姓呢。”
白絮瞠目结舌,还有这么想的人?但从事实看,似乎就是有不少官员和百姓这么想。
胡问静道:“你儒家功底不深,也不曾以儒家子弟自居,可是你的行为其实处处符合儒家子弟的标准。”
“你听到‘百姓’就想到跪在地上祈求官府给条活路的可怜人,你听到‘农民’就想到忠厚老实,为了一口野菜糊糊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好人,你听到‘官吏’就想到欺压良民的狗官,你听到‘学子’就想到一身白衣温文儒雅有文化有理想愿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高洁之士。”
“所以你听到甘孜沪定县赵林案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官吏互相争执残杀案,听到衙役脾气暴躁就在想会不会是衙役打死百姓,从来没有想过百姓殴打官吏。”
“所以修武县新娘案件明明简单无比,你却只想到了歹徒为非作歹,害了无辜的女子,夫子学子是一群人和妖怪都分不清的腐儒而已。”
“你的心中职业是分了贵贱的,越是穷苦的职业越高贵,越是有权有势的人越低贱,越是有文化的职业越是代表正义。”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就是你心中的真理,并且执行到了生活之中。”
“你坚信可以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治理天下需要的是仁慈善良和理解包容,百姓犯错是官府逼的,是社会逼的,需要让百姓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要用仁慈教化万民。”
“你觉得朕杀人太多,人命宝贵,岂能乱杀滥杀?天下已经落入朕的手中,既无内忧,也无外患,教化百姓自然可以慢慢来,只要多花心思多花时间,自然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男耕女织,人人唱着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何必着急,更不该用屠刀杀戮百姓,屠刀之下的百姓只是畏惧而不是敬畏,更不会理解和学习,被屠刀压下去的皮球终究会跳得更高。”
白絮深深地点头:“对!”
贾南风暗暗叹气,她方才也差点以为白絮要完蛋了,还想着怎么拉白絮一把,现在看着白絮淡定的点头承认才发觉她想错了,胡问静从来没有把白絮当外人,这是真心要让白絮看清现实。
荀勖注意到了贾南风的神情,心道贾南风真是成长了。
胡问静认真地道:“其实大道理不能说服任何人,不然世上哪里会有吵架和战争,哪里会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然要法律干什么,找一群夫子岂不是就让世界成为美好的天堂了?”
“孔孟的思想为什么在春秋战国不为显学?因为百姓有一万种道理,凭什么认为你的道理才是对的?”
“要人按照自己的道理做事本来就是带有强制和强迫的,靠嘴怎么强迫别人?只有刀剑才会教会人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公正公平。朕不是杀得太多了,而是朕杀得太少了。太多的人以为已经是朕的自己人,以为朕的屠刀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以为朕要与他们讲道理。朕对此很遗憾,朕只有用他们的人头让他们明白朕的心思。”
白絮陡然想起一事,脱口而出道:“你早知道会有今天!你离开大楚两年多就是为了今天!”
胡问静对白絮的无礼毫不在意,道:“是,朕早知道会有今天。史上立国之速唯有如朕者,朕的王朝自然是有所有其他王朝的弊病。理想成为借口,权贵仗势横行,官员腐(化)堕落,百姓刁民丛生,法律只是一纸虚言,皇权不下县,家族对抗官府,地方对抗中央等等弊病,朕的大楚一个都不会落下,当真是应有尽有。”
“朕只要翻翻历史就知道大楚朝会发生什么,朕早知道大楚朝会有今天。”
胡问静平静地道:“但你若是以为朕故意纵容这些事情发生,那么你就太小觑了朕了。”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百姓是朕的百姓,朕为什么要让朕的天下贪官四起,冤案丛生,血光冲天,民不聊生?这对朕有什么好处?就为了打看不清现实的人的脸,或者体现朕的先知先觉?”
“朕还没有蠢到牺牲自己的利益就为了打别人脸的地步。”
“朕没想用大楚百姓的鲜血和泪水教训你和与你相同的人。”
“朕是暴君昏君,朕不需要与人讲道理摆事实。朕想要做的事情必须执行,朕不需要任何解释,也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胡问静看着白絮:“若是没有朕下令严查和控制,这些事情会多百倍,凶残百倍。”
白絮长长地叹气,萧索而立。
胡问静笑了笑,已经说得更多了,剩下的需要白絮自己去体会了。大楚朝需要有白絮这样善良的人,天下需要有白絮这样善良的官员,若是人人都像白絮这样善良,天下将会变成美好的天堂。可是现实并不美好,善良的人往往需要毫无防备的直面邪恶的世界。Hττρs://wWw.hしΧS9.CòM/
“拿冰淇淋来。”胡问静笑道。四周的气氛立刻活跃了,欢声笑语四起。
白絮忍了又忍,明知道不合时宜,却依然问道:“陛下,那些案子……”
胡问静随口道:“甘孜沪定县赵林案,朕下令将县衙内所有官吏都凌迟了,家人终生苦役。参与冲击县衙殴打衙役的人的家族全部凌迟,筑京观,凡敢祭祀哭泣的,诛其满门。县衙代表的是大楚王朝,敢于冲击县衙,敢于在县衙内殴打衙役就是造反,造反者唯有死路一条。那些身为大楚官员却不站在维护大楚王朝的一边,纵容刁民无视王法的人是在挖大楚的根基,朕岂能容下他们?”
“榆林铁笼女案和官吏撞门案,朕在等周处的处理结果。周处既然上报与朕,定然是对此惶恐愤怒极点,榆林只怕要被血洗了。”
“洛阳修武县新娘案,朕下令将学堂夫子学子满门抄斩了。断案需要证据判断事实,但证据也就只有这点作用而已,事实如此清楚,朕为何还要证据才能断案?这些人以为只要咬牙不招就能熬过刑罚,朕只能让他们全家去地府面对那可怜的新娘子。地府能不能给那新娘公平,朕不知道,但是朕可以在人间还那新娘一个公道。”
“数件大案屠戮人数只怕要成千上万,朕依然觉得不够,若不能每日杀一些人,如何让百姓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如何让百姓知道官府之下宗族、关系网统统都是渣渣,如何让百姓知道王法凌驾于宗族法规之上?朕已经下令,各县每月必须杀一个以上的贼子,若是找不到该杀之人,县令就摘帽子去种地。如此,一年之内血流遍地,三年之内百姓个个老实无比,朕执行此恶法五年后大楚就会风调雨顺,人人都是好人。”
白絮小心地道:“会不会有无数官员为了完成任务指标而滥杀无辜?”
胡问静笑了,指着王莎莎道:“这是她的问题,与朕无关。”
王莎莎用力点头:“有御史台在,绝不会纵容官员为了指标而制造冤案。”
胡问静看着白絮,道:“你想要建立天堂,就要有下地狱的觉悟。想要所有百姓幸福安乐,就要有杀尽天下刁民双手沾满鲜血的准备。美好生活,道德标准都是用刀剑和鲜血杀出来的,从来不会从天而降。”
白絮缓缓地点头,心中百感交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讨厌夏天的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上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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