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刘三娘就起来了,房间内昏暗,她摸索着穿了衣衫,取了农具,这才开门,微光在她的身后扯出长长的淡淡的影子。
刘三娘像往常一样感受到了饥饿,昨晚只吃了一碗野菜粥,早已消化干净,但她没有去准备早餐。庄稼人一天能够有两碗野菜粥已经是无比的幸运了,早上再吃一碗野菜粥?天啊,这也太奢侈了!
刘三娘忍着饿,挑了一担发酵好的粪便走向田地。这一担粪便并不重,不过五十来斤,去田头的路也不远,不过五六里地,刘三娘早已习惯了,与同村那些要走七八里地的佃农相比,她的田地算是近的了。至于这五十来斤的担子真的不怎么重,全村种地的人谁不是轻松能够挑起来的?庄稼人比不得门阀老爷小姐,要是五十来斤的担子都挑不起,那是要被所有人嘲笑和鄙视的。何况对天生神力的刘三娘而言,这点分量真的不值一提。她没有挑更多的分量,只是因为只有这点粪便而已。
等刘三娘完成肥田,天色尚早。她想着昨日隔壁李四家新买了一头牛,给全村每户人家送了一个“红鸡蛋”,她没什么好还人情的,便上了山,割了一担草,李四家的牛要吃很多很多草料的,她这一担子草也算聊表心意。
李四家的牛会不会在耕地的时候帮她家干一些活?这种幼稚的事情她想都没有想过,李四家省吃俭用,几代人好不容易攒下了买牛的钱,对新买的牛宝贝得不行,怎么可能让牛给她家耕地,若是牛累了伤了,算谁的?李四家能够与全村人分享买牛的幸福,送了她一个鸡蛋,已经是少有的大善人了。
刘三娘舔了一下嘴唇,多久没有吃到鸡蛋了?她昨天舍不得吃,藏在家里,想要过几日吃,可心里痒痒的,多放几天会不会坏了,会不会被老鼠偷走了?刘三娘一边整理着草料,一边拿定了主意,她今天就要吃了鸡蛋。
刘三娘一边割草,一边注意着野菜,每当看到野菜她就停下来挖一些。今天她起得早,在山上又深入了一些,山中的野菜还没有人摘,她收获颇丰,至少挖了二十来颗野菜。
刘三娘心里非常得开心,二十来颗野菜啊,她可以吃两天了。明天是不是也要这么早起来?她开心得想着。
一担子草料比粪便重了一些,大概有六十几斤,刘三娘也不在意,随手就挑了起来,她必须走快些,割草耽误了一些时间。
田地里已经有好些人在肥田了,看到刘三娘挑了一担子草料,有人就嘲笑着:“这是想要巴结李四了?”一个憨厚的男子笑道:“这是看中了李四了,想要和李四睡觉。”周围无数农夫大笑,说些有关男女的污言秽语是他们人生不多的乐趣。
刘三娘放下扁担,走向了那个憨厚的男子,周围的人大笑:“哎呦,这是看上了你了,你艳福不浅啊。”
那憨厚的男子不以为意地看着刘三娘,一个寡妇巴结男人,除了想要和男人睡觉还能是什么?他憨厚地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幸福地绽放了花朵:“这是看上了我?我比李四厉害多了,要不要试试?”
周围的农夫大笑。
“噗!”那憨厚的男子脸上挨了一拳,鼻血和牙齿一齐飞了出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刘三娘骑在那憨厚男子的身上,对着他的脸又是一拳:“我想要和李四睡觉?”鲜血四溅,惨叫声划破天空。她再一拳打在了那憨厚男子的脸上,厉声问道:“我想要和你睡觉?”那憨厚男子惨叫着,却头昏脑涨,根本无力挣扎。
刘三娘一拳跟着一拳打下去:“你有种再说一遍?”
四周的农夫扔下了农具赶过来劝:“住手!”有人直接去扯刘三娘,却被刘三娘一拳打飞了出去。
“笑得很开心是不是?”刘三娘揪住一个农夫的衣领暴打,几拳下去那个农夫就鼻青眼肿,瘫倒在了地上。
有农夫拿着锄头跑过来:“刘寡妇,休要以为我们怕了你!”
刘三娘一脚踢了过去,那农夫急忙横过锄头格挡,粗粗地木柄瞬间被踢断,那一脚余势未衰,踢在了那农夫的胸口,将他踢飞了丈许远。
其余农夫瞅瞅被踢断的锄头,吓坏了,有人急忙放下脸责怪道:“刘寡妇!大家说笑而已,你怎么可打人呢?”一群农夫大声附和:“说个笑话而已,开玩笑都开不起,太没品了。”
刘三娘走过去,一拳打在那说笑男的脸上:“我就是开不起玩笑,就是要打人,怎么样?”那说笑男倒在地上,愤怒地看着刘三娘,却一声不敢坑。HΤτPS://wωw.hLxS玖.còΜ/
其余农夫紧张地看着刘三娘,同样不敢说话。
刘三娘走过去,一人给了一个耳光,厉声道:“下次我就打断了你们的腿!”
一群农夫赔着笑,道:“是,是。”
刘三娘挑起青草担子离开,田地中一群农夫看着刘三娘走远,这才开始骂人。
“贱人!敢打老子,老子打死了你!”“女表子,就是想男人了!”
骂归骂,却没人敢追上去动手。远处,一群中老年农夫冷笑着看热闹,一点没有惊讶的意思。
刘三娘是村中的寡妇,三十九岁了,在村里算是“老寡妇”了,按理早就被村里分了田地,吃了绝户,可是刘三娘从小天生神力,且下手凶狠。在她新寡那一年,村里的一个老光棍想要对她下手,被刘三娘一脚踢断了几根肋骨,在床上躺了半年都没能下地。从此之后村里再没人敢说什么夺刘寡妇的田地、吃绝户,踢刘寡妇的门,上刘寡妇的床等等的言语。吃绝户是因为寡妇没有力量反抗,任由村里人拿捏,踢寡妇的门,上寡妇的床同样是因为寡妇没有反抗能力,可刘寡妇长得有八尺高,力气比男人还要大,下手又狠,敢对她下手就不怕被她杀了?
村里的老一辈都不敢得罪刘寡妇的,只是时日久了,村里的年轻小子不知道刘寡妇的狠辣,又没有脑子,竟然惹到了刘寡妇的身上,活该挨打。
刘三娘给李四家送了一担草,李四家笑眯眯地收了,但只看李四家的眼神就知道很嫌弃。青草不要钱,也不能卖钱,鸡蛋是要钱的,一担青草也想还人情?
刘三娘知道李四家的人想得对,她也觉得不要钱的青草不算还人情,是她自己想岔了,但是她一无所有,这鸡蛋的人情只怕要以后还了。
刘三娘回家后从角落的瓦罐中翻出鸡蛋,这个瓦罐是她陪嫁物,她用了二三十年了,瓦罐光滑冰凉,她很喜欢,一点不觉得黑色的粗制瓦罐哪里差了。她掂量着手里的红鸡蛋,有些犹豫,又有些兴奋,轻轻地敲碎了染成红色的鸡蛋壳,露出白色的鸡蛋。看着那光滑剔透的鸡蛋,她将鸡蛋轻轻靠近鼻子,深深一嗅,鸡蛋的气味让她感到了幸福。刘三娘小心地将鸡蛋扔到了嘴里,慢慢地咀嚼,比野菜粥好吃一万倍的甘美填满了唇齿。她细细地感受着,以后有了钱,一定每个月都要吃一个鸡蛋。
刘三娘吃完了鸡蛋,回味了许久,急急忙忙去挑水。荆州各地河流遍布,田地边就有小河,不需要她费力灌溉田地,但是她需要挑回家。
她看着清澈的河水,在心中说着:“河神老爷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庄稼人靠天吃饭,一旦洪水泛滥立马完蛋,刘三娘小时候就经历过一次洪灾,逃难的记忆深入骨髓,后来就养成了习惯,每次挑水都要向河神老爷祷告几句,只怕河神老爷显灵,不要为难她。
一担子水的分量稍微重了一些,有九十来斤,她用力挑起,一担水是不够将水缸充满的,她至少还要来一次,不过她一个人生活,一缸水可以用几天,不像别人每天都要挑水,无形之间她节约了不少时间,只是时间在庄稼人面前不值钱。
刘三娘灌满了水缸后,时间已经快到午时了,她匆匆做饭。木柴浓烟滚滚,厨房里到处都是烟,别说人了,蚊子都待不住。刘三娘忍住趴在地上躲避浓烟的冲动,飞快地煮完了野菜粥,然后逃难一样跑出了厨房,幸福地端着碗呼吸着新鲜空气。隔壁的李四家同样浓烟滚滚,不时可以听见咳嗽声,谁家做菜不是如此呢?
刘三娘大口地喝下了野菜粥,托那只鸡蛋的福,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充实。她又忍不住开始想,若是能够每个月有一只鸡蛋吃,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啊。
炊烟之中,有些屋子里传出了叫骂声,有女人的尖叫,有男人的低吼,偶尔有“寡妇”的字眼在空中飘荡。
刘三娘知道是那些挨了她打的人在骂人,或者看到她打人的人在传播谣言。她已经习惯了,村子里就是流言蜚语多,只要不到她面前乱嚼舌根,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她又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
偶尔有哭声和狗叫声,刘三娘冷冷地想着,没有打死你们,你们有什么好哭的?要是我不留手,你们早就是死人了。
刘三娘在午后的阳光下惬意地坐着,等了许久,也没看到有人敢跑到她家门口闹腾,她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可以再打几个人的。
接下来,就是下午的工作了。
每天下午的工作是一天的活计之中最轻松的,只有除杂草和砍柴两个活计。刘三娘家中只有她一个人,需要的柴火就少,她大多数精力都放在寻找野菜上。别人家寻找野菜是交给了小孩子和女人,她只有一个人,必须靠自己。所以下午的时间对她而言是寻找别人漏网的野菜的时间,但显然到了下午就没有什么野菜剩下了,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了两三颗野菜。
“看来以后还是要早上找野菜啊。”刘三娘感叹着,别人可以壮劳力早上下地干活,下午休息,她只怕要反过来,早上寻找野菜,下午下地干活。她看着天空,春天这么干不打紧,夏天难道下午下地干活?这简直是玩命了。
她叹了口气,终究只能上午下地,下午捡漏。说实话,她力气大,一个人可以干两个壮劳力的活计,她租的三亩地里的活计干得过来,而家里又只有她一张嘴等着吃饭,她对粮食的急迫感远远不如那些一家四五口人只有三亩地的人家。但刘三娘依然吃不饱,只想多找些野菜,哪怕多吃一口野菜粥也是好的。
很多农夫都闲了下来,蹲在田埂边发呆或者聊天。
一个农夫笑道:“我今日个给你们讲一个鬼故事。”周围的农夫乐呵呵地,也不说话,好多人看着天空发呆。村子里就这么大,就这么多人口,就这么多事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讲鬼故事、猜谜语、聊八卦、说下流话,其实早就听腻了,很多鬼故事和谜语都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从爷爷的爷爷开始传下来的,从小听到他,谁有兴趣多听?以为庄稼人个个下流无耻,专门喜欢讲下流话,聊女人的屁股或者更不要脸的言语?只是庄稼人无聊,实在是无聊,彻底的无聊,除了说一些下流话刺激一下,还有什么可以让毫无希望的生活多一些乐趣?
刘三娘年轻时也与他们一样蹲在田埂边,以为可以融入他们的生活,都在地里干活,都是壮劳力,自然是一伙的,对不对?但慢慢地她就发现完全是浪费时间,那些农夫不会因为她做了相同的活计而当她是同伴,也不会因为她是女人而停止了闲聊时候的黄腔,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在田埂边浪费时间?有这工夫,她宁可去寻找野菜,或者开一块荒地。
刘三娘有些叹气,她想要开荒地,非常得想,可是开荒地不是那么简单的,她有力气,有时间,不在意花三年时间开始一亩荒地。这荆州以前人口蛮多的,可又是打仗,又是迁移,很多良田都没人耕种而荒废了,她可以找到有不错水源的荒地的。
但是,她辛辛苦苦开垦三年,累得吐血,荒地成了熟地,这块地就是她的了吗?
这块曾经的良田,现在的荒地,多半是有主的。她将地主老爷家的“荒地”变成了熟地,地主老爷家心好,将这块地租给了她,她忙得过来吗?吐血三年值得吗?地主老爷家心不好,直接收回了土地租赁给了别人,她若是叫屈或者反对,立马就会被地主老爷家和衙役老爷打死。
刘三娘叹气,想要自己有一块地,必须找真正的没主的荒地,然后去衙门办了买地的手续才行,不然就算是没主的荒地,在她开荒完毕之后也会变成有主的。
可她有钱买荒地吗?她为了多吃一口野菜粥都要拼命努力了,哪有钱买地?
刘三娘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三百四十二个铜板。这是她这一辈子存下来的钱财,就埋在她家水缸之下。三百四十二个铜板也想买地?
她或者可以买些小鸡仔,以后就有鸡蛋或者鸡卖了,赚钱的速度比种地快多了。但问题是,她就没见村里谁家养了多少鸡的。
要是一只鸡忽然不见了,是被黄鼠狼叼走了,还是被隔壁邻居偷吃了?每天在地里忙碌的刘三娘自问是找不出真相了,别人家有老弱妇孺养鸡都管不住,她一个人怎么管?
刘三娘一边寻找野菜,一边微微失神,这做人就没有希望了吗?是不是该买些小鸡仔,赌隔壁邻居的人品呢?不然人生可以一眼看到头了。
夜幕降临,天色越来越黑。
刘三娘坐在院子里看着外头,四周除了一丝星光之外,唯有隔壁李四家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火光。整个村子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抬头看着天空,天上倒是明亮,只是天上的光明与人间有什么关系。
李四家的火光也消失了,李四家是村里的首富了,可是依然舍不得多点一会儿烛火。
全村再也没有光亮。
刘三娘慢慢地回转屋子,如今天气还算好的,不冷,不需要点篝火,不会手脚冻裂,微微一动就扎心的疼,也不会热,不会被蚊子咬得怀疑人生,也不需要趁着半夜水多去耕地,去抓半夜出来毁坏田地田埂的虫子。
刘三娘刚关上门,就听见隔壁李四家有轻微地动静。她静静地站在门后,侧耳细听。
“……没事,牛还在。”是李四的声音。
刘三娘想了想,才想明白李四为什么要悄悄起来查看牛还在不在。牛是金贵的东西,有贼人专门偷牛。李四自然要小心地提防了。
刘三娘默默地摸回了床边,闭上眼睛,这人生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出路?她的一生难道要永远在吃不饱饭,夏天热死,冬天冻死,全靠一张祖传的被子取暖的生活?身为庄稼人为什么就这么苦?
漆黑的夜色之中,有哭泣声传了出来。
刘三娘无声地叹息。这是村子里某家人在哭泣,并不是这家人忽然出了什么意外,每天晚上村子里都会有人哭泣,有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嚎哭,特别是秋收或者灾年,全村嚎哭通宵的事情都有。家里的老人要病死了,没钱抓药,家里的孩子要病死了,没钱看大夫,家里的粮食要吃完了,明天不知道吃什么,夜深人静,白天逃避的事情一件件涌上心头,怎么能够不哭?
刘三娘闭着眼睛,默默地听着,她也想哭啊!这个狗屎的人生,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这个知道明天不会发生好事情,只会发生坏事情的狗屎人生,这个庄稼人活得无比艰难,有钱贵公子贵小姐却笑谈,“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听取蛙声一片”,“赏花赏月赏秋香”,同一个世界,为什么她要过得如此绝望?
刘三娘眼角湿润,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她必须养小鸡仔,必须改变自己的生活,哪怕一百只小鸡仔被偷了九十九只,病死了九十九只,她依然要为了那唯一的一只可以改变生活的小鸡仔努力。
朦胧中,她又听见隔壁李四家传来窸窸窣窣地声响,是李四又起来查看牛还在不在。
天气越来越热,刘三娘家中的十几只小鸡仔渐渐长大,并没有发生有邻居上门偷鸡的事情,不知道是她凶名在外,村里没人敢惹,还是小鸡仔不够肥大,想要下手的人还在等鸡更肥大些。刘三娘一万分地希望是前者,她年轻时要脸,要名声,为了自己八尺身高而觉得羞愧,如今却不要脸,不要名声,为了多吃一口野菜粥,为了能够过上好日子,名声再差十倍她也不在意。
这一天开始下大雨,刘三娘原本不在意的,夏天多雨,这雨水也不是非常得大,不会伤了田里的稻子。但密密麻麻的雨水不停地下,一连七天不曾停下过。
村里的人心惊胆战地看着天空,有人喃喃地道:“若是再下,只怕要……”在周围的人的怒目之中,他硬生生地咽下了最后几个字。
有人已经在家中跪了下来,对着天空磕头:“龙王老爷,可怜可怜我们,不要发大水,不要发大水!”他转头催促着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的妻儿:“还不跪下给龙王老爷磕头!若是发大水了,我们吃什么?”
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磕头,满是绝望。若是发大水,哪里是没有吃的这么简单,全家都会走上了绝路。
刘三娘怔怔地看着连绵的大雨,幼年的逃难记忆又涌上了心头。她愤怒地看着天空,什么狗屁龙王!
刘三娘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水缸下的铜板取了出来,那个小坑空着,她想了想,将那个光滑的简陋的瓦罐放了进去,若是发大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这间屋子或者会成为别人的家,她希望那新的人家能够像她一样珍惜那光滑的瓦罐。
她将家中的野菜和米面尽数取了出来,想了想,对着门外的大雨大声地叫道:“快把吃食都煮了,准备逃难。”
村子里静了片刻,无数骂声四起:“刘寡妇你闭嘴!”“乌鸦嘴!要是出了事老子就打死了你!”“就不该让刘寡妇待在村子里!”
刘三娘笑了笑,她知道就是这个结果,她已经尽力了。
村子里的人看着刘三娘家的厨房浓烟滚滚,不时传来刘三娘的咳嗽声。有人低声道:“会不会真的要发大水了?”刘三娘是真的在将家里的东西都煮熟了,准备逃难啊。
有人呵斥道:“别信那个扫把星的话!要是扫把星的话可靠,她的丈夫怎么会早死?”
有人直接大叫:“别信刘寡妇的!不会发大水的,绝对不会发大水的。”
明明发大水也好,不会发大水也好,都是缺乏依据的胡说,但村里的人就是喜欢听后者,不少人叫着:“对,绝对不会发大水的!”然后对着刘三娘破口大骂。
刘三娘真心不想自己说对了。她看着锅里的野菜饼和野菜饭团,要是运气好没有发大水,她就当做提前过年了。要是运气不好真的发大水了……她叹了口气,将野菜饼和野菜饭团小心的放到了包裹里,塞在一堆破烂衣衫之中,与铜板放在一起,又取了柴刀放在身边。她看着阴暗的天空,以及密密麻麻的雨水,虔诚地祈祷:“千万不要发大水啊!”
大雨继续不停地下,在第二天的深夜,村子忽然传来了凄惨的叫声:“发大水了!”
全村都响起了凄厉又绝望的叫声:“发大水了!”
刘三娘翻身下地,大水已经到了膝盖,她抓起包裹和柴刀冲出了房子,拼命地向远离河岸的方向跑,一边大叫:“快跑啊!”
村子里乱哄哄地,到处都是叫声,宛如很久很久之前的夜晚。
十天后。
刘三娘缩着身体,坐在县城的某条街道之上,身边到处都是难民。
有县里的人走过,鄙夷地看着难民们,不屑地骂着:“要讨饭就去别的地方,不要挡着路。”
一个衣衫华丽的小姐摇头叹气:“可怜,听说今年整个荆州都发大水了,殃及数万人。”一个贵公子皱眉道:“为何县衙不放粮赈灾?简直没有人性。”
刘三娘看着两人缓缓走过,身后仆役无数,她只想问,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赈灾呢?哪怕是施舍一些野菜粥也好啊,或者,你们购买了这里的婴儿小孩子也好啊。
但一股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凉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咽喉,她终究是看着贵公子和贵女离开。她只能继续缩起身体,想着她老老实实地种地,一生没有为非作歹,为什么就要穷苦一辈子,为什么吃一口饱饭都成了奢望,为什么最后要……
刘三娘眼眶一酸,为什么最后要像一条狗一样死在路边。
有衙役敲着锣鼓:“……逃难的人都向东去江陵,官府在江陵给吃的……”
刘三娘跟着无数逃难的人站了起来,慢腾腾地向东面走,江陵?她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是有吃的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有人催促着:“大家走快点,走慢了就没有吃的了。”
有难民却恶声恶气地道:“老子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走个P,你来背我?”
有难民大声地道:“凭什么走慢了就没吃的了?老子有儿子,怎么走得快!”
刘三娘看着慢悠悠地走着的一群难民,真是觉得长了见识,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脑残的人。她加快脚步向东而去,背后是一群人奚落:“那个蠢货走得这么快干嘛?”“怕官府少了她的吃食吗?”
当刘三娘跟着人群到了城外的门阀施粥点的时候,门阀老爷们的野菜馒头已经尽数分光了,只有一些野菜粥,她拿了一碗,深深地喝了一口,一股暖意直入胸膛。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大声地叫着:“爹爹,我饿!”
刘三娘转头看去,却见只是这片刻工夫,门阀施舍的野菜粥都没了。有一家三口只有男子拿着一碗野菜粥,妻儿都两手空空。
那小孩子叫着:“爹爹,我饿!”那当爹的看都不看儿子,大口喝粥,那儿子跑过去抢夺野菜粥,却被那当爹的一个耳光打倒在地,那儿子大声地哭泣,不懂为什么平时把他捧在手掌心的爹爹会打他。那当爹的一边喝野菜粥,一边骂着:“老子养你是为了你以后能够养老子,要是老子饿死了,养你有个P用!”
刘三娘心中大怒,拿起半碗野菜粥想要递给那个小孩子,却听见那娘亲对着孩子道:“去,抢那些没喝完的人的粥!”那孩子用力点头,去抢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的野菜粥,却被那个小女孩的家人一个耳光打飞。
刘三娘看着那两家人闹了起来,她缓缓地坐下,将剩下的野菜粥一口气喝得精光。小孩子就该同情?说小孩子做了坏事就该打死自然是错的,小孩子不知道对错,但是仁慈善良地将自己手里的半碗野菜粥给那个蛮横和做坏事的小孩子,柔声教育他做个好人等等伟大的事情,刘三娘自问还没有如此的善良。
有迟到的难民见没了野菜馒头和野菜粥,大声吵闹:“不给我们野菜馒头就是不行!”“我们要野菜馒头!”
那门阀老爷冷笑着,一声不吭。百十个仆役拿着刀剑棍棒一拥而上:“放肆!”一顿乱打之中,惨叫声不绝。
“不要打了!”“老爷,我错了,我给你跪下了。”“老爷,饶命!”
刘三娘冷冷地看着,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悲凉,大步向东而去。
……
江陵城外的集体农庄。
“……只要认真干活,有饱饭吃,每十天可以吃肉……”
刘三娘看着一个十来岁的灰布衣服的少女厉声训话,一个四五岁的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女孩子扯着那灰布衣服的少女嘻嘻哈哈地笑。她不知道这个“刺史老爷”到底是谁,她只知道衙役老爷和县令老爷,这刺史老爷比县令老爷还大吗?她最关心的是“吃饱饭”,什么肉不肉的,她根本不想,只要能够吃饱饭,她很愿意老实听话干活的,虽然她对“吃饱饭”不怎么抱有希望,这“吃饱饭”多半就是一天给一碗野菜粥,但是能够给灾民吃野菜粥的人都是大善人。
当天晚上,干了半天活的刘三娘看着眼前的野菜馒头和野菜粥,惊喜万分。她喃喃地道:“真是大善人啊。”
附近有人道:“什么大善人,就是想要我们替她白干活而已!”好些人大口地吃着野菜馒头喝着野菜粥,用力点头,就是想要他们白干活的地主老爷而已,大家不要上当,这些野菜馒头野菜粥是他们应得的。
刘三娘不屑地看着这群混账,当佃农的时候有吃的这么好吗?她都不记得上一次一顿可以吃三个野菜馒头是什么时候了,这辈子有过吗?
但农庄的活计是真的繁重,纵然是干惯了农活的农夫也受不了高强度的劳作。
“哪有这么使唤人的!”有人愤愤不平,这简直是往死里使唤人。一群农夫用力点头,每天做不完的工作,比自家做佃农的时候多了十倍的活计。
“等朝廷发了赈灾粮,老子就不干了。”有人颇有经验,每次遇到灾荒的一开始是最难熬的,因为朝廷也没有做好准备,等两三个月后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官府就会按照人头发一些粮食,打发难民回家乡种地,这笔粮食虽然不会很多,但是加上一些野菜,再向门阀老爷借一些,多半是能够熬下去的。
有难民憧憬着:“死了这么多人,村里很多田地一定荒芜了,到时候门阀老爷想要找佃农就必须降租子,不然老子不干,他的田地就要成为荒地。”有难民用力点头,以前一家人只有三亩地,现在说不定可以变成六亩地。
有人看着刘三娘还在地里干活,冷笑着:“那个女人真是蠢货,干这么多有什么用,想要被官老爷看中吗?”
刘三娘默默地在地里干活,她既不是想着被官老爷看中,也不是想着吃了官老爷的,就要多干活报答。她的念头非常古怪,她一直想要好好的干活,只是有力气没有地方用,这里有大量的田地,她为什么不试试自己一天到底能够干多少农活?
十日后。
集体农庄的食堂敲响了钟声。
“每十日吃肉,今日有肉吃。”那个“刺史老爷”带着那个小不点女孩子大声地道。
食堂内欢呼声一片。
刘三娘看着眼前的肉食,手都在颤抖,肉啊,还有鸡蛋!她茫然地看着四周,不是做梦吧。她慢慢地夹起一块肉,缓缓地放到了嘴里,油腻的肥肉带来的新奇的感觉让她泪流满面。
原来在集体农庄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竟然是可以吃饱饭,竟然是可以每十天吃肉的!
……
火光之中,荆州的集体农庄内喊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四周都是奔逃的人影。
有人大声地叫着:“抢光了粮仓,我们回老家!”十几人大声附和:“抢光了粮仓!”
刘三娘拿着一根棍子,挡在粮仓前,冷冷地问道:“老家有什么好,集体农庄有什么不好?你在老家吃过饱饭吗?吃过肉吗?”
那为首的人厉声道:“集体农庄是种地吗?这是把人当狗!老子老家的狗都没有这么累的。”十几人大声附和:“集体农庄没把老子当人!”
在集体农庄之内每天从早干到晚,累得浑身抽搐,这种日子哪里是人过的?留在集体农庄只不过是因为回了老家就没有饱饭吃,如今贼人杀入集体农庄,只要趁机抢了大量的钱粮,回了老家之后也不怕没有饱饭吃了。
有人大声地叫着:“谁敢阻挡老子,老子就杀了谁!”十几人大声地叫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要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就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
刘三娘猛然冲上去,一棍子就将一个贼人的脑袋打烂了,厉声道:“杀贼!”
……
太康四年。
并州。
刘三娘一刀斩杀了一个匈奴士卒,锋利的刀子配上她的神力,那匈奴士卒直接被砍成了两截,肠子和内脏与血水一齐疯狂地在地上流淌。
“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刘三娘厉声叫着,身上的杀气不可抑制的向四周蔓延。
一群匈奴降兵惊恐地看着身高八尺,手里拿着滴血的长刀,轻易将人砍成两截的刘三娘,颤抖着大叫:“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手中的毛竹奋力地向前刺,这大楚人练兵竟然真的斩杀退缩的士卒!大楚人实在是太残忍了!为了小命万万不可有一丝的退缩!
金渺走过来,道:“这武乡县有你在,我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刘三娘对着空气挥舞着刀子,笑道:“只管放心。”
金渺点头,他和林夕都不是真正的武将,战斗力普通无比,没归到战五渣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刘三娘就不同了,天生神力,而且更难得的是身上有股天生的杀气,说天性冷血残忍都不为过,有此猛将在,若是卫瓘进攻武乡县就有更大的把握守住城池了。
刘三娘在军中如鱼得水,她从心中喜欢军中的感觉,鲜血并不让她感到欢喜或者刺激和惊恐,但可以肆意的使用她的力量的感觉却让她欢喜。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啊。”刘三娘无视几步外的尸体,满脸笑容。
……
大楚十二年。
荆州。
刘三娘看着眼前的田地,陌生无比。这里是她的家乡,但她没能从这里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那些破烂茅屋自然是早就被推倒了,或者成了农田,或者成了集体农庄的房舍。就连那造成她背井离乡,改变命运的小河也找不出一丝记忆中的模样。这条小河经过了集体农庄的水利整顿,早已变成了一条大河,河道宽了也深了。
刘三娘苦笑,“物是人非”,如今连“物”都非了。她有些怏怏不乐。
陪伴在刘三娘身边的集体农庄管事和县令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刘三娘,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刘三娘挥手道:“没事,我们走。”她走向飞艇,她原本想要在去黑州之前再看一眼家乡的,没想到家乡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家乡了,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沮丧还是开心。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远处,一个女孩子捧着一个黑色的光滑的粗糙瓦罐奔跑而过,大声地叫着:“冰淇淋来了!冰淇淋来了!”
刘三娘笑了,这个廉价的粗糙的瓦罐成了小女孩的冰淇淋专用瓦罐?真好。
她看了一眼四周的集体农庄,不用野菜粥都吃不饱了,真好。
刘三娘大声地道:“走,我们去黑州建立新的可以吃饱饭的世界!”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讨厌夏天的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上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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