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钱家园子的鸳鸯厅里,琉璃屏前大自鸣钟“铮”地一声响,过了半个点。
钱絮雪端茶的手臂略微一顿,继续若无其事饮茶,厅里太静,杯盏搁在几上叩出挺大动静。
他朝着远处半掩的门道:“舍得回来了?”
一阵脚步声自廊轩中传来,坚实的皮质鞋底,云石地面,橐橐响声使周遭岑寂更甚,敲在耳朵里叫人心胆发空。
钱骓迈进内堂,他一身入时的西洋装扮,与古雅厅堂格格不入。
钱絮雪:“还以为你多沉得住气。”
“你竟然扮成大伯。”
“扮?我用扮吗?”钱絮雪摸索下自己的脸,站起身来,“当年,你不是也一眼就把我认错了?”
“卑鄙!”钱骓面容冷肃,恨意却瞬间暗涌,话似从齿缝中拼出。
城还是这座城,园子还是这座园子,他恨他卑鄙,更恨自己年少鲁莽。
钱絮雪这一回的确挫败了他,直接导致他带走兮象的计划破产。他原本都已叫人准备好了一名外形极其肖似的替身,到时叫他远远一看即可“眼见为实”,可现在不仅没能顺利把人带到四川,反而被钱絮雪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事情败露,那么他做的一切都将变成阻挠他寻人的欺骗行为。而他们之间恰恰最缺乏的就是信任。
他不禁在心里埋怨起彭兮象那认死理的性子。有时世上的事,不是寻求真相就能得到希望的结果。
“哈哈!”钱絮雪听了他的指责开怀大笑,道,“我和你大伯一母孪生,相貌天生何谈卑鄙?谁叫你那时候蠢的只认得面具,不认得亲爹呢?”他虽笑着,气势却利如剑戟,浑身嘲讽之意丰沛慷慨,“兵以诈立,咱们一家自古为间,一丘之貉,斗不过就‘讲理’?没有这个道理吧。你自立门户经商赚钱我可以不管,可你要是忘本,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就别怪我不顾念父子情分。”
“父子情分?你不配。”
花草猫狗、抚养他的人、兄弟姊妹,甚至母亲......他喜爱的人和物全都会被不留余地的毁灭,还有无数意志的折磨与肉骵的惩罚。钱骓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童年就是由此人一手逼迫而成的恶梦。
“混账!我生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去给别人做儿子!”
钱骓听得一凛,没有做声。
“我真觉得有趣极了!”钱絮雪却像被什么东西戳中痛处,怒意难掩,“那傻东西一边哭一边问我记不记得他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找没找到他的‘阿姐’,记不记得养过一个叫‘彭子伯’的儿子?骓儿,就这么个老‘拍花子’究竟下了什么蛊,叫你不惜拿息儿来威胁我?”他声色俱厉的低吼,“拿‘谷神’当筹码你是不是疯了!”
对彭人来说,女性何其珍贵,“谷神”就是不死不灭的希望。
而他注重血脉传承,毕生夙愿就是复兴钱家宗室,即使子孙们已不再是长生之躯,不再有彭人血脉,但他依然要做到让宗族强势地立于世上,辉煌地永续下去。这是由支撑他活下来的灭族之恨转化而来的执念,早已等同生存的意义。然而,他的一双流着彭人血脉的儿女,却使这个执念显得十足可笑。
钱息至今只和一名叛徒生过一个孩子,钱骓则根本像个“天阉”,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和什么女人来往。
他又想起那个彭兮象的样子,那简直是头迷路的羊羔,用吃奶的劲儿抱着他,把他的衣裳全哭湿了。就这样一个孱弱的人居然拐了他钱家宗子十几年,他怎么敢!他的继承者应该如狼似豹应该如雷如霆,却被人在最要紧的年龄养成了一个心慈手软的废物!
他如何不恨!
钱骓摇头道,“我没疯,疯的是你。‘谷神’...”他咀嚼着这个词语,悲戚闪过,面容随即归于冷漠,“如果‘谷神’就是指我母亲那样的女人,不停的生育,再不停的接受骨肉的死亡,那息儿不如趁早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息儿她生过多少死胎才有了我们两个?不敢说吧。‘骓为良种,息为子嗣’,真是了不起的宏愿。你真的宠爱息儿把她看做骨肉吗,你有把我们看做你的孩子吗?你想要我们的子嗣为你的宗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做、梦!”
钱絮雪听得胸中火气泼天,满眼凶残之色。
然而他也知道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世上彭人寂灭,已注定无法延续新的彭人。所以即使钱骓和钱息愿意生孩子,所出也不过是百年凡胎,和其他已延续至今的普通钱家人没什么区别。
再有,彭众妙那残败的身体与他无关,他找到她时就已被人弄坏了。如果他救她养她那么多年并不能作为要她以延续后代作为交换,那么她曾是彭家正式许给过钱家的“谷神”总是事实。这样正统的血脉,不生孩子难道留着当花儿养么!
想到此处,他便又立时想起彭兮象来。真没想到死棋也有盘活的一天,那句话怎么说,活得久了还真是充满惊喜!
刹那,他的心情怒极转喜,脸上覆了笑意,模样更加骇如魑魅。
“说说你来干什么吧。”
“不要再见他。也不要再来妨碍我。”钱骓看他这时怒时笑的疯癫样子更加戒备。
“怎么,还想拿‘断子绝孙’威胁我?”钱絮雪提出要求,“行了,咱们各退一步,我可以当他是个屁,但是,你得老老实实给我回来。”
钱骓摇头,“我说了,退出钱家,退出灯雪湖......”
“成天跟他身边护着有用吗?”钱絮雪忽然截住他的话,眯起双眼,“对他来说,我,就是你大伯,我说什么他听什么。你尽可以试试去告诉他我在骗他,但你猜,他是信我,还是信你?”只听他轻慢道:“况且,你不让他信,他怕是就要去死了哈哈哈!”
“你想干什么?!”
钱骓恨得五内俱沸,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从当年的后果来看,他隐瞒身份不仅没有救出大伯,还失去了彭兮象。重遇以来他也扪心自问过,如果当时把身世和盘托出,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是不是就可以免去这相互寻找的痛苦......然而他马上否定了这种假设,他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弱小少年,所以他选择隐瞒是想要兮象爱他。HΤτPS://wωw.hLxS玖.còΜ/
只爱他这个人,而不是一个能陪伴他的“对象”。
只是时间并没能泯灭钱梨白在兮象心里的重要程度,他低估这点,让人有机可乘。
“呵,”钱絮雪并不回答他,他像筹谋到了什么好事般,反而露齿一笑,问道:“那傻东西就拐了你十几年,你不会真把他当爹了吧?”
“做父亲他比你称职得多。”
“啧,听听这小娘们儿一样的话,我钱家可不需要一个妇人之仁的继承者。”
“那正好,我再说一次,从今往后我和你,和钱家再无关系。”
“放屁!”钱絮雪这下真的冷了脸,“你以为改叫‘彭子伯’你就不是钱家人了?我告诉你,我要他小命可比生你容易多了!”
“我不稀罕你给的这条贱命,我更不会像母亲像大伯那样永远被你攥在手里,有本事你就宰了我,”钱骓低吼,“没本事就离他远一点!”
兽头薰炉里炭火噼啪,两人一触即发,门外传来急促的请示。
“宗主!”
“什么事!”
“门口来了个人非要往里闯,头发很长,他说他要找钱梨白......”
钱骓的背瞬时一僵,耳尖搏搏跳动,不等他说完便道,“拦住他!”
钱絮雪一眼就瞧见他那耳朵,“怎么你还怕撞上他?”他眼眸一转,“难道,他还不知道你是谁?哈哈哈!”他禁不住大笑起来,立刻想通了。对姓彭的来说,“彭子伯”当年已经死了,而他这儿子居然在以普通人的身份接近他。
这是为什么呢?是为了防着自己杀他?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你不许见他!”
钱絮雪本也没打算今日再见彭兮象,却被这连番顶撞惹怒,他挥起手杖便直接抡在钱骓胸口上。
“不许?!你跟谁说不许?我他妈才是你爹,你个混账东西!”
打儿子他从来都是下死手,反正死不了,这几下照样力道十足,把那回话之人吓得立时跪在地上。
“还不快去!”钱骓朝跪地之人喝。他被钱絮雪打的身形晃了几晃,咬紧牙关堪堪站稳,显是任打任骂了。
然而......
梨白——梨白——你在哪儿——梨白——
彭兮象这一叫唤,父子俩都被打乱了阵脚。
透窗望去,墙头上长发飞扬的人影正在四处跳跃,边跳边喊,竟没人能近他的身。
钱絮雪立刻道:“叫钱锐派人封住白雪间,里头的人一个也不准出来。把他给我捉住!”
他眉头蹙起却又想发笑,他也完全想不到,那么软的身子居然是个练家子......这傻东西一定是跟着他的车追到这儿的。
竟然汽车也能追上?
见他又躲过一队人,越来越靠近内院,钱絮雪啐道:“傻东西...用枪!”
“别用枪!”话落,钱骓人已出了屋。
钱絮雪也无暇他顾,由后廊轩捡另一条避人的道,往庭院深处而去。
******
白雪间中。
张匀安手执白子在棋枰上落下一子,他对面久久没有动静。良久,一枚黑子哒一声竟落在格子里。
“你这是为什么啊?”张匀安话语柔和,他希望对方能和自己对话而不是一味封闭,于是不懈地继续发问:“骗我?还是又想宰我?”
他官家子弟出身,受祖辈人影响起小打谱,棋艺虽不能比汪耘丰张乐山等名家,但也不算弱。了解到这人从前以围棋见长,他便觉得是个治疗契机,陪着下了两日,对方却一直像孩童玩儿石头似的乱来,有时还会将棋子放在唇边啃咬。
直到昨天他执黑的那局,对方几步子都落得很规矩,他便也不知不觉正常下起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直到接近官子,白棋却突然边上冒出一线,他连忙缩后,对方却屠龙般连落三子断了他十几个子。一进一退,白子大涨,黑子再无生地。
那盘反杀把他惊得直冒汗,再不敢哄孩子一般游戏,可今天,他又变回了老样子。
张匀安正想再叫好好下,对面人却像发了脾气,将手中棋子全掷在地上。瞬时噼雳炸响,嘣碎数枚。
“哎怎么了?!”这可是上等的永子棋![1]张匀安一着急声也高起来。自他到这儿以来就没听这人说过话,情绪也无甚波动,静得植物一般。
此刻他口中却念念有词,张匀安仔细听着,刚凑近,眼前倏地晃过道白影,那人冲向半开的玻璃窗,猛拍数下,发现窗子不能全开,竟发狂般直接撞碎玻璃越窗而出!碎裂的玻璃顿时挂上沥沥鲜血。
“啊!来人!!”张匀安慌忙喊人,“来人!他受伤了!”
外间仆人冲进来一看立刻跑向院子里,他也跟着奔出去。
只见不知何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兵丁一般的仆人。钱锐带队,五六个人一齐扑向白色身影。
“......”他口中念念不止,口齿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唏唏——’之声,而那伶仃枯瘠的躯体竟爆发出凶狠的力量,将三四个人推倒在地。
“再上!”
钱锐一声令下,亲自趋身上前。四五人同时将他围住,钱锐双臂紧锁那人双肘,将他瘦削的躯体拔离地面。其他人立刻将他双腿固住,用绳索绑缚。
显然已是习以为常。
“唔唔...”
“啊哈!”钱锐痛叫一声,手掌被咬破,登时冒了血。但他仍然没有松开手。
“堵住!快!”
有人用帕子堵住他的嘴。
他五花大绑被人抬着经过张匀安身前,皑皑白发间,亮如极星的眼,和他撞个正着。
张匀安僵立在院子中。
感到自己像那玻璃一样,被撞得碎了。
回过神他往屋里走,却被拦在外头。他急道:“他需要治疗。”
守门的人仍然没放行。
“他身上有血,你没看见吗?”
“匀安。”是钱锐。
张匀安困惑地看着钱锐,更加不解,“怎么?”
“白先生的外伤有专人处理,今天你先回去吧。”说着,钱锐召人将他往外引。
张匀安还再想问情况,钱锐不由分说叫他先回去,于是他被那仆人一路跟着送回了客房。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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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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