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婚事在之前半点风声苗头都没有,除了彼此熟识的挚友,阖宫上下没人把他俩往一块儿栓过,旨意下来犹如炸了锅,私底下议论纷纷。
自己头顶上终于要迎来主子奶奶了,庶福晋娇雪很震惊,侧福晋浅香很震惊。就连深居永和宫的德妃听闻奏报,也是震惊不已,关键她们东防西堵,千猜万选,谁也没料中会是这位。
德妃心中莫名不太爽利,可让她让挑刺儿,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来。人家姑娘祖上从龙入关,世代功勋的高门望族,父亲虽在直隶监修河道,到底是二品侍郎,听皇上嘴里又赞其人品踏实,办差勤勉,估摸入秋回京之后,官复尚书有望。长兄身为戍关重将,同满蒙权贵都熟识,次兄少年状元,位列翰林院,又兼南书房行走,前程显赫。
且人家还是天子信任的近侍,模样、性情、品格皆上乘,规矩、仪态、学识无可挑剔,皇帝肯将她赐婚给哪位皇子,这是明晃晃彰示着看重、宠爱这个儿子。仅从这点,就足够感恩戴德,其实她混迹后宫大半辈子,心中也明白,目前就算将待嫁贵女搜罗个遍,也未必有眼前这人选出色。
但德妃就是觉得憋闷,像是拳头打棉花团儿上,使不出气力。
滺澜来永和宫叩拜谢恩的时候,她虽不敢明着为难使绊子,可小苛刻考验还是有的,结果人家棋高一着,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可不吗,能在乾清宫做掌事姑姑的人,岂会轻易被拿住把柄,皇帝都跟着丢脸。
圣旨违背不得,且她也寻不到更出色的儿媳,左右权衡,心下暂且认了这桩婚,抬指尖命大宫女彩霞捧来托盘,给了厚重赏赐。
其实还有一宗不为人知晓的,就是各宫嫔妃来道贺时,德妃倚坐炕沿,笑看老对手竭力装作云淡风轻,背地里酸涩妒忌,纷纷埋怨皇上偏心永和宫的模样,让她纾解了不少往日积压的瘀滞,又觉得轻快舒畅起来。
暑伏炎夏最炽热的时节,滺澜终于卸下差事儿,奉旨得以归家。
因汛期未过,罗侍郎还要再监管一阵子河道防御。府中无长辈主事,本以为会手忙脚乱,结果令诸人未曾想到的是,远在余杭城安养的老太君不畏辛劳,言多年未曾上京,也要借着孙女婚事,重回故里。
老太君挪尊驾北上,这在宗族本家是大事儿,叔父肩负官职差事,不可轻易离杭,族里选了几名妥帖周全的子弟及女眷护送,连带本家陪的嫁妆、婢女、嬷嬷,满满当当足装了四、五条商船,一路浩浩荡荡北上。
听闻多年未曾侍奉膝下的婆母要来,侧福晋连忙携幼子润昕离了直隶,赶回京城府邸操持布置。
皇上赏赐了西直门内一处王府给十四阿哥成亲后居住,离皇城不太远,去西郊畅春园也甚是便捷,处处都遂了他的意愿。
终于能同爱慕的姑娘结连理,少年的喜悦从眼角眉梢漫溢出来,成日忙着打理营建府邸,从屋舍楼阁,到亭台水榭,乃至花树湖石,都要亲自挑选过目,生怕哪处不尽心,显得敷衍仓促,怠慢了他的娇客。
完颜府中要来女眷,小七身为外男,住着总不太合适,就同润晖和完颜亮商量着,近日搬回哥哥家去。
十四阿哥恰从校场路过,无意间听闻他们言及此事,因是滺澜的娘家,他不好刻意牵扯,好像多急迫撵人,显得小肚鸡肠,醋意熏天。
正待离去,谁知却被小七叫住了,他有些诧异,不知意欲何为,待转过身,看对方颇踌躇犹豫的模样,就知有话要讲,索性耐下性子,闲闲倚坐树荫长椅之上。
“之前,您曾撞见滺澜在廊下同卑职说话。那时,卑职问她,可曾因您受过委屈。她说,您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说不出温软的话,再多言几句,连自己都觉得别扭矫情。冲动把人叫住,这会子冷静下来,又羞臊尴尬,虽是挚友青梅,可终究她要嫁人了,自己不该逾矩去关切,闹了误会反而弄巧成拙,小七瘪着嘴搔了搔头,别开了目光。
气氛陷入尴尬的凝滞,十四阿哥撩衣襟起身,他倒是不反感云韶这个人,甚至脾气性情还挺相投,唯有一点,别惦记他福晋,什么都好说。
“云侍卫可是要我莫辜负她?这个不牢你费心。因为我本来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
待人都走远了,小七抽筋的脸还没缓过来,实在想不明白,滺澜到底喜欢这人什么?是迷了心窍,还是吃了没煮熟的东西?
午后下过雨,庭园中泛起荷香之气。滺澜窝在竹躺椅上闭目休憩,锦云坐在旁边小杌子上给摇团扇扇风,小狮子似的白猫趴在她膝上,也哧哧响着呼噜声,御前当差操心劳神,这般闲适怡然的日子恍若隔世。
临出乾清宫去磕头谢主子恩,皇帝素来待身边儿近侍宽厚,曾问她要何赏赐,她略思忖,开口就把御猫大鼎子要走了,说惦记喜爱好久了。
皇帝惊愕诧异,半晌摇了摇头,骂她贪玩儿不长进。思及此,滺澜嘴角泛起笑意,当差这些年,她之所以能混迹到御前掌事女官,正因为太熟悉了解皇帝的脾气性情。
如今太子正值盛年,父子俩虽屡有矛盾争持,但东宫之位仍旧稳固。随着诸位阿哥渐渐成年,皇帝比以往更忌惮憎恶旁个儿子生出篡权野心,各皇子嫡福晋都出身勋贵名门,父兄也皆为肱骨栋梁。所以,在丈夫不是储君的前提下,皇子福晋越显得精明强悍,越招惹帝王猜疑,要懂藏拙装傻的道理。
她担过御前女官,装傻是不可能了,唯有‘胸无大志、懒散玩乐’一途可走,所以皇帝明面儿上训斥她没出息,可观其神色态度,却甚是满意,不仅将御猫大鼎子赏下来,还以乾清宫的名义,陪嫁了太监瑞庆、瑞福,小宫女四名,并内务府挑选的精奇嬷嬷两人供她使唤,想来这招儿棋是走对路的。
正胡乱琢磨着,小丫鬟过来奏报,说侧福晋来了。滺澜听闻赶忙起身相迎,这阵子罗大人还没回京,纳礼没法儿办,但宫中赏赐仍是流水般的送过来。
每回她都会亲自选上些衣料首饰、器物珍玩送给侧福晋,又将文房书墨等物赠给弟弟润昕。虽相处不多,但继母女之间,相处还算和谐亲近。
侧福晋倒也没旁得什么事儿,只因老太君不日上京,她是继室,又没侍奉过婆母,不知老人家的喜好避讳,生怕出差池惹不悦,所以来找滺澜探口风。
命丫鬟奉上酸梅甜碗子,母女俩在庭园中闲闲话家常,才没过多会儿,府中管家又来奏禀,说十四阿哥遣太监来,将府邸图纸和烫样送呈福晋过目,说问问福晋喜欢哪个位置居住,花样儿陈设上有何喜好,让人先摆进去。
兴许是为了将功补过,小卉子显得很殷勤,脸上堆着谄媚笑意,指挥几名太监将烫样搬到滺澜面前,油嘴滑舌的讲解各处景致,话里话外,全是他主子多用心操持,审美意趣多高超,快给捧上了天。
新府邸乃是十年前由皇上下旨营建,一直由仆从看管打理,这回赐给十四阿哥,按他心意喜好,又做了改造装饰。前府后园,滺澜瞧了两眼,就在图纸上勾选个院落,作为今后起居之所。
小卉子虽没敢置喙,但眉目中还是流露些许惊讶,姑娘家都挑剔犹豫,他没想到这主子奶奶只瞄过几眼,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滺澜选的住处离府邸正厅前门都远,但和后花园只隔曲径暗门一道,旁边就是藏书楼,且小院自成一景,亭台林馆齐聚,小桥池水幽幽,还有幢观景阁,关起门过日子,难得的清静舒畅。
且外人有所不知。她和十四阿哥相处这么久,彼此心有灵犀,很多地方不必言明,早已意领神会。这院落的景观布局,像极了余杭家中一隅,还有何可选?估摸他早就藏着小心思,就考自己能不能察觉。
临告退之前,滺澜命人给小卉子和诸随行太监打了赏银,又让锦云拿出个小箱子。碍着侧福晋在场,没好意思说太多,里头放了她近来做的衣裳,调制的消夏药香锭子,还有些荷包扇套之物,补了之前斗气时没送出手的惦念。
“姑娘好福气,嫁了个知情达意的夫君。我虽没什么见识,但这男人心中有没有你,是不是真疼爱,还是能瞧出来的”,待院中清净下来,侧福晋虽没多问,却只是抿着嘴笑,弄得滺澜挺不好意思。
“小主子待人宽和仁义,我也很感激……”,毕竟还没过门儿,太亲昵的称呼,她喊不出口,才说几句又觉得羞臊,脸上泛起红晕,慌忙拿团扇挡住脸。
汛期安稳渡过,皇帝心中也知罗大人做官本分,之前不过是为太子之责背了锅,慰藉也好,补偿也罢。立秋之日早朝下圣旨,得以从直隶回京,官复尚书原职,又升任都统,一时风头无两,显赫无双。先前暗中观望局势,亦或逢高踩低的同僚们,又都纷纷凑上来道贺,邀其去府邸听戏赴宴。
罗大人心不在焉,一一拱手推辞,宦海沉浮,早看淡了世情。且老母亲坐的船今日抵京,女儿又要嫁到皇家,礼数仪式繁冗,还得他出面周旋,偏又不是喜好应酬的人,想想都觉得头晕目眩。HttpS://WWW.hLχS㈨.CōΜ/
滺澜却没有她父亲的烦恼,待嫁女儿无甚可操心,万事有内务府按流程准备,她像是要把当差吃得苦都补回来,躲在闺阁里懒散度日。
今儿懒觉没睡成,头天令玥和秀瑗分别遣仆从送来帖子,相约来看望她。滺澜兴致颇高,在湖畔水榭里摆长案、放罗汉榻,府中小厮给悬挂了细竹篾龟甲纹垂帘,小姐妹们要扯一整日的闲篇儿。
“宫里教习嬷嬷来过吗?指点规矩礼仪的?”,秀瑗折扇轻摇,她容貌依旧,但总让人觉得不一样了,言语气度比先前沉静安稳不少。
“咱们在御前当过差,从来都只有挑剔别人规矩仪态的份儿,岂轮得到她们来指指点点?嬷嬷心里也门儿清,走个过场而已,拿些赏银就撤了……”,滺澜混不在意,皇子福晋嫁人之前,宫里会派嬷嬷过来教习规矩仪态。但乾清宫人侍奉君王,万事都拔尖儿,皇帝都满意,谁敢去造次指摘?所以这最苛刻的一关,她倒是躲过了。
“啧啧啧,可把你们能耐的!欺负排挤我没见识,没在御前长过脸面是不是?”,她俩聊宫中旧事,旁边的令玥插不上嘴,佯装恼怒,拿帕子数落这二人。
这话把滺澜和秀瑗闹怔楞了,才嬉皮笑脸凑过去要哄,却见方才还挑眉立目的令玥忽然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走,咱们进屋儿说点私房话……”
待到回了滺澜的闺房,令玥命随身丫鬟撂下个紫檀木小箱子,就将闲杂仆婢都打发了出去。
“我问你,教习伦常之礼的嬷嬷,可来过了?”
滺澜恍然,原来贼兮兮的背着旁人,是要聊这事儿。公主大婚也好,皇子娶妻也罢,甚至新妃嫔要侍寝,宫里都会派嬷嬷教习帐中隐秘,怕新妇洞房夜手忙脚乱,或太过羞涩腼腆,影响夫妻情分,妨碍子嗣绵延。
“说是今儿午后要过来,这会子还没到。我想咱们都约好了,就不必为她们更改,随便应付下子,赏银子打点就是。那点子事儿,还能聊出篇策论不成?”,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什么场面没见过,滺澜甚至亲眼看到嬷嬷们提点新贵人,故而也没放在心上。
“宫里那些人,无非就应付差事儿,拿个画片在你眼前晃一下,或是个瓷苹果,打开里头有俩光屁股猴儿,还没瞧清楚,啪,就给合上了,芝麻大点儿的用都不管,还是蒙着浆糊入洞房。所以啊,我把九爷从坊间重金搜罗的春宫折册偷出来了,文雅意趣,香艳而不媚俗。万两黄金的名家手笔,堪称当代唐寅,绝非凡品可比……”
滺澜和秀瑗被令玥的话震撼到瞠目,想不到看着温婉淑柔的人,竟是这般惊世骇俗的洒脱不羁,不禁摇头拱手,齐声赞叹,“九福晋胆识过人,我等自愧不如,佩服失敬!”
正说着,锦云在镂花窗外轻扣铜坠子,奏报说宫里嬷嬷到了,正在花厅品茶,问何时让过来。
滺澜才要命人把嬷嬷们请进来,却被秀瑗攥住了手腕,“澜格儿,嘱咐你个事儿。待会子嬷嬷给你瞧画册,或是瓷器玩意儿什么的,可千万别实心眼子去瞅,她们这些老妇坏着呢,当面儿不言语,回去奏禀的时候造谣,说新福晋不庄重,举止轻浮孟浪,造谣可起劲!”
“你放心,咱们都宫里出来的,还不了解她们什么德行?我都省得,回头银子打赏再丰厚些,拿人手短,堵上这帮脏心缺德婆子的嘴……”,轻轻在小姐妹手背上拍了拍,且叫她安心,滺澜招手命婢子去将花厅等候的嬷嬷请到闺阁来。
令玥朝秀瑗使个眼色,两人存了找乐子的心,故意没回避,猫腰携手躲入隔间,打算偷偷瞧热闹。
教习嬷嬷来了三无位,都是内务府老人儿,颠来倒去叮嘱夫妻相谐之道,无非要贤淑大度,尽早开枝散叶云云,大概待了不到三炷香的工夫,就被瑞庆儿哄回花厅喝茶吃饽饽,说白了,待回去复命的时候,她们嘴里新娘子好坏与否,端的是看给的赏银厚不厚。
“二位福晋出来吧,别在屋儿里憋坏了……”
虽然想到会被挚友打趣,可滺澜真没料到能到这种地步,令玥几乎是弯腰捂着肚子出来的,堂堂皇子嫡福晋,就差连滚带爬了,秀瑗眼角儿泪水都没擦干净,乐的。
这俩人东倒西歪倚在榻上,甩着帕子捏嗓音说尖酸话,“哎哟,也就是出身勋贵名门,十四福晋要是肯屈尊票戏,那绝对是个名角儿!瞅瞅方才,演得多传神!”
秀瑗缓过气息,也跟着起哄,行止夸张的学滺澜方才的模样,她拿双手捂住眼睛,边学边笑,边笑边学。
“澜格儿她方才就这般捂住脸,哎呀,这什么腌臜物什,快些合上吧,成何体统?有违圣人教诲!啧啧,多端庄正派,半点儿污秽都沾染不得,装得跟真真儿的。嬷嬷还得哄着她,说福晋别害臊,敦睦夫妇之伦,子嗣绵延,宗族兴旺,才是圣人教诲,为人子之责……”
“行了行了啊,差不离得了,拿人取乐儿也得有个限度。还不是你们连吓唬带叮嘱,让我别大咧咧,务必在嬷嬷面前装出胆怯羞涩样儿,省得她们回去胡说八道。我都老实遵命了,这会子又翻脸不认……”,滺澜轻嗤不屑,挤在她二人中间,拿帕子左右各抽了几下子,以示惩戒。
炎炎夏至的午后,小姊妹三人窝在习习清风拂过的暖阁,笑得愈发恣意开怀,蕉叶掩着花枝,从窗中落下斑驳光影。各家随侍的仆婢们侍立在庭园,听着屋儿里阵阵响动,不时面面相觑,无奈何,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去问。
头些日子,完颜府中都是女眷,十四阿哥不好冒失造访。终于盼到罗尚书官复原职,加之老太君上京,他终于寻到了由头,以在余杭受颇多照拂,要拜访看望长辈之名,三五不时登门。
可惜为顾及礼数,必须得挑罗尚书下朝或休沐的时候才能来,要不显得冒失不懂规矩,丢皇家脸面,于滺澜名声也有损。
但罗尚书这个人也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有意考验他耐性,每回都盛情款待,但不是把他堵在书房鉴赏古玩字画,就是品茶谈朝政,府里上上下下都看出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偏老岳父不为所动。
其实罗尚书也并非刻意刁难,只是他身为朝廷肱骨重臣,素来恪守规矩礼节,重门风清誉,岂能轻易被人戳脊梁骨。
最后还是完颜老太君看不过眼,虽不能明目张胆留晚膳,但还是借着苏州名伶来府上唱弹词的机会,邀十四阿哥来品茶听曲,好给小儿女留个相见的时机。
伶人以吴语唱弹词,时而抑扬顿挫,时而清婉柔缓,弦琶琮铮声声绕梁,惹人心神迷醉。
“出宫谢恩的时候,皇上赏了宫女四名,我家又从余杭新挑了四个陪嫁丫鬟,这可是要做媵妾吗?摸不准万岁爷的意思……”
京城不常能听到南方伶人唱评弹,小姑娘趁诸人都在静心赏曲,悄悄凑到廊下,嘟嘟囔囔和未来夫君抱怨琐碎家常。
十四阿哥许久未见她,甚至比往常在宫中相会还要艰难,此刻人近在咫尺,欢喜还来不及,一时都没听清她所言何事,待琢磨了半晌,才醒过闷来。
“媵妾?你家送的陪嫁丫头,乃是归你处置,喜欢就留着,不乐意就打发撵走。至于赏的宫女,这事儿更不必多心,你在御前当差还不知晓?皇上随手就赏人,各家都有,没下圣旨给名分,那就是使唤丫头,万岁爷都说是赏给你的,何必来问我?再者,咱们不是说好了,关起门过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哦,我福晋吃醋了,探我口风呢,是不是?”
“才没,有……”
正要把他点在自己鼻尖儿上的手扒拉下来,滺澜忽察觉出不对劲儿,不知何时,周遭陷入静谧,许是一曲间歇,又或是府中人要问贵婿喜欢听什么曲子,没承想,误打误撞,俩人咬耳朵说悄悄话被抓个正着。
诸人面色神情各异,罗大人肃着脸打眼色,命女儿躲起来避嫌,老太君乐得赏心悦目,润晖冷漠旁观,沉吟不语,唯有完颜亮酸皱着脸没眼看,心里不停叫骂,皇上的儿子闹心闹到家里来了!
光阴似水,盼朝夕相守的日子虽漫长,可眨眼间已到了七夕乞巧节。这对女儿家来说,是个要紧日子,费劲心思问上天乞个巧字。
完颜府的老太君当年未出阁做姑娘时,就是活泼跳脱的性情,爱打扮好享乐,现在成了一家之主,在余杭就常变着花样儿游玩寻开心。多少年未曾上京,没承想长子府邸竟是这般沉闷刻板,把小辈儿都拘谨坏了。
索性趁着过节,设宴搭戏台,请伶人在庭园唱昆曲,邀京城诸亲戚女眷聚齐,府上婆子、嬷嬷、小丫鬟都放了鹰,赛着结彩缕、投七孔针、编花串儿,谁手最巧,主子打赏金玉质的磨喝乐。
滺澜本来就长于祖母膝下,难得能尽孝心,自是竭力陪伴逗趣,哄老人家开怀。
乞巧是女子们热闹乐呵的节庆,又宴请了不少亲眷,原本男宾礼让回避,去外堂花厅吃酒行令。
没承想完颜亮悄悄儿溜过来,在祖母耳边儿央个,说东岳庙外到隆福寺街办花灯会,比西湖灯会还璀璨绚丽,往后滺澜嫁入皇家就拘束了,想带妹妹出门散心。
老太君执掌府邸和家族多年,何等精明睿智,目光稍稍在这兄妹二人面上扫了扫,心下登时了然,面容沉了下来,抬手拍打在完颜亮臂膀上。
“混账小子,你也知道你妹妹要嫁人了,还是要嫁到皇上家去,半点儿差池都出不得,还敢闹捅娄子闹幺蛾,当我老糊涂了?可是阿哥想见她,打发你来传话儿?”
“您都猜着了,还问孙儿做甚?再者,也不全是因为人家,澜格儿成日憋闷在府里,想让她透透气吗……”,完颜亮嘬着牙吸凉气,一脸委屈又诚恳,他从小儿调皮捣蛋,学了一身讨巧卖乖的本事。
果不其然老太君嘴硬心软,看滺澜虽不好意思开口,也是满脸期待企盼,恨铁不成钢的在两兄妹额头各狠狠戳了一下子,“不成器的俩!成了,她阿玛这头儿,我兜着。亮哥儿你盯紧些,别让你妹妹受委屈,玩儿会子就赶紧回来,可知外头眼杂,处处谨言慎行……”
隆福寺街离完颜府不远,甚至无需骑马坐车,家丁抬顶小软轿,不过行走一炷香的工夫。
轿子落地,却没见婢子过来伺候,靛蓝银丝的轿帘儿被轻轻掀开,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的指尖,舒展在滺澜眼前。
她微微怔楞着,拿不准是什么状况,可轿外的人,似乎颇有耐性,不催促不恼怒,就静静端手,等待她深思熟虑妥当。
其实不必去看,心底也料中了七八分,天底下除了那人,谁还有这般好兴致,同自己玩这你来我往的游戏。姑娘试探着往掌心碰了碰,却被一下子攥住,半扶半抱着迎下轿。
“你都不问问是谁,就敢牵男人的手,回头让人拐跑了!”,偏他还得便宜卖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给哄出来了,嘴上却不肯说半句甜言蜜语,只会掐着人家脸颊教训。
“除了你,没人这般无聊。再说,我看见手腕子上的长命缕了,自个儿的手艺,还能错认不成?退一万步说,纵长命缕被人拿走了,可你食指下有个小伤疤,去年塞外探夜围猎被剐破的,我记着呢!”,小姑娘嘴也不饶人,她记性好又聪慧,真心争辩起来,没谁能称得上对手。
振振有词的模样,瞅在少年眼里,却是种旁人永远无法替代的刁钻伶俐,甚是惹他喜爱。忍不住手臂揽紧了纤腰,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仔仔细细观瞧,眼中全是不自知的宠爱纵容。
“你为何离我这样近?人多眼杂,有失体统……”
滺澜牢记祖母的教诲,要谨言慎行,尤其大婚在即,不可轻易被人拿住错处。总觉得这人有意无意的朝自己凑,面颊耳畔都是清浅的气息,弄得有丝丝痒,悄悄把他往外推了推。
“澜姑姑,本来皇上的意思,娶嫡福晋要开建府邸,内务府筹备也需时间,想把婚期定在重阳过后。可我忍不得,想尽快成亲,越早越好,和皇上央求好半天,才改在中秋,皇阿玛还骂我没出息……”
十四阿哥将手悄悄从姑娘宽大的袖口探进来,借着衣饰遮掩,十指交错,悱恻缠绵,他嗓音放得低低哑哑的,不似往日清冷,犹如蝎尾细勾,婆娑在心口上,有种意乱神迷的惶乱。
“你,你急着催什么呀?叫皇上看笑话,多没羞没臊似的……”,滺澜也不知怎么的,自诩不是面皮儿薄的人,但被他稍微逗弄,就臊得面红耳热。
“催什么?催着娶你过门啊,想洞房花烛,云朝雨暮,行吗?”
“不要脸!”
七夕月圆,长街千盏明灯错落高悬,酒坊食肆烛火通明,市井烟火与漫天星辰辉映,仿佛仙宫人间齐乐。
少年携了姑娘的手,灵巧穿梭于摩肩接踵的游人之间,鸦羽青的发辫儿随着朱红垂穗在跃动在腰间。
这间寺庙修建数百年,香火鼎盛,有鎏金巨佛慈眉善目,俯瞰芸芸众生。
心念一动,四目相视,看见彼此的眼瞳中,有熠熠光芒映着粲然笑意,俯身牵手叩拜。
小沙弥脚蹬木梯将祈愿红烛摆在香案。
“愿二位施主恩爱不疑,白首偕老……”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檀雾的再见幽澜露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