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从祈天阁回来。只怕会在那处留下气机。祈天阁大火难熄,本该烧个精光,皇帝亲至之时,忽有天盅倒扣隔绝烟气,大火骤然熄灭,想来是冼真人的手笔。”宫侍左右看了一眼,“娘娘,你将身边这位宫人姐姐的身份给我,有来历又是常年随着你的,不会使人猜疑。”
话音刚落,站在邓太后身边的宫人就吓得软了膝盖。
看着邓太后温柔的双眼,那宫人抽泣一声,带了点哭腔地说:“奴婢愿为娘娘献身。”
邓太后上前扶住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说:“你服侍我多年,主仆情分一场。你父母兄弟的前程我都允了,绝不会忘了你今日的牺牲。好芍儿,去吧。”
谢青鹤不知道宫侍要怎么获取宫女的身份,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宫女想必是活不了的。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惨案发生。
谢青鹤将茶杯放下,不曾收敛声息。
宫侍瞬间发现角落的屏风后竟然多了一个人,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邓太后耳力不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宫侍骤然色变,惊恐地看着角落,想了想伸手安抚宫侍,她自己则扶了扶珠翠凤冠,理了理妆容,去宫侍眼望的角落查看,边走边问:“前面是冼姑姑么?”
谢青鹤也不好叫妇人转过屏风来看自己,他从屏风后站起,往外走。
邓太后看着他的身影就吓了一跳。这是个男人的身形,绝不可能是冼花雨!
待谢青鹤从屏风后走出来,邓太后的眼神就更惊讶了。这么年轻俊俏的男子,竟前所未见。看着谢青鹤的风仪气度,邓太后想了想,问道:“可是近日刚回京的苏时景,苏先生?”
谢青鹤对此不置可否,说道:“太后消息灵通。”
宫侍与谢青鹤一照面,就知道谢青鹤修为深不可测,脸色凝重地问:“是你引来天罚。”
谢青鹤与伏传刚回京不久,就因二郎纵马之事,与虚图妄发生了冲突。两边在京城街头斗法,引来铅云密布之事,早已被京城百姓传得沸沸扬扬。邓太后与宫侍都是“有心人”,连“苏时景”这三个字都查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当时发生的详情。
宫侍害怕冼花雨,却不怎么害怕谢青鹤。
毕竟,如冼花雨一样能有看破皮囊窥知天机本事的仅有极少数人。谢青鹤看似深不可测,可他这么年轻,天然就让宫侍轻看几分,宫侍对他并没有高山仰止不可逾越的恐惧。
追来的不是冼花雨,宫侍虽也认真谨慎,倒也没了先前吓得要逃之夭夭的慌乱。
“你是和尚,还是僧?”谢青鹤问道。
宫侍不肯回答,说:“与你有何相干?你追我至此,无非是想问我因果律之事。你随我出城去说,不要搅扰了贵人清静。”
谢青鹤静静看他一眼,又望向不动声色的邓太后,说:“我在这里喝了两杯青叶汤,将你与太后的话听了个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个施用因果律的工具,背后谋算都在太后这里。我为何要跟你走?”
宫侍对着邓太后都很霸道,只有邓太后哭着发了脾气,他才肯低头服软。
这时候见来的不是冼花雨,他的耐心少了许多,听谢青鹤高高在上指点他,他就很气:“因为你不走,我就要打折你两条腿了!”
谢青鹤不禁失笑,问道:“你就不怕我再劈你一道雷?”
宫侍冷笑道:“那天罚无非是寒江剑派远古时候的一件法宝,从没见过它短时间内劈下第二回来!你家有传承,我家难道没有传承?古早之事,何必拿来唬人。”
谢青鹤与他那个时代的和尚少年相交,二人也曾结伴行走江湖,有无话不谈的时候。寺的传承如何,谢青鹤全然知晓。寺里普通弟子没有上古传承,宫侍既然知道古事,不是和尚也必然是僧。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和尚还是僧?”谢青鹤问。
宫侍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阿弥陀——”
谢青鹤太熟悉寺内传承了,见他双掌交叠闪烁出金光,迅速抬掌,一股罡气挥扫而至。
宫侍最后一个“佛”号总也念不出来,勉强对抗着罡风,戴着的小冠飞了出去,苍白平凡的脸颊竟然寸寸龟裂。这奇景让谢青鹤也略微吃惊。没过多久,宫侍身上的“皮肤、血肉”,竟然像裂开的碎瓷一样被罡风吹走,要么洒落在地,要么贴在了宫柱与窗棂上。
邓太后面露惊恐之色,勉强站住。旁边几个服侍的心腹宫人都已瘫软在地。
然而,皮肉飞出去之后,留下的却不是血肉模糊的身影。
宫侍的皮囊被罡风吹散,一道金光灿灿的身影逐渐显形,当护身金光消失之后,露出一个年轻男子削瘦的身影,这人身高八尺,远比普通赵人魁伟,偏偏头小脸小,眉目清秀,与邓太后隐约相似。
此人面色痛苦地勉强维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到底还是坚持不住,右掌倏地滑落。
噗地一声,金光顿地,口中鲜血喷了二尺远。
看清楚那人的脸,邓太后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也没想到谢青鹤居然如此强横,双方对了一招,他马上就知道自己不是谢青鹤的对手。太大意了!中原竟然有这么多的高手!这个苏时景年纪轻轻,修为居然不逊于冼花雨!
修士之间的较量就这么简单。
不必咬着牙流着血拼死缠斗,通常照面过了一招,彼此就知道分寸了。
打,没有任何意义。
谢青鹤找了个坐席安置下来,问道:“还要我问你第三遍么?”
“我既不是和尚,也不是僧。如今的和尚是我师弟。我叫阿奇古,是北朝龙焘寺监院。为何来中原,你刚才也已经听见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问什么,我都回答你。只请你不要声张,不要给太后娘娘添麻烦。”阿奇古擦去嘴角血渍,也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
这人非常识时务。一旦发现打不过,气焰顿消,配合度惊人。
谢青鹤点点头,说:“据我所知,天底下只有一位和尚,一位僧。你既然是寺中弃徒,你的师父为何没有清理门户?你的师弟又为何准许你苟活至今?”
阿奇古犹豫了一下,看向邓太后。
邓太后冷脸无语。
“我的父亲是北朝天寿皇帝。北朝如今的皇帝,是我的兄弟。”阿奇古说。
谢青鹤突然想明白了阿奇古的身份。
如今骑马人的皇帝是史称“砍头大王”的陀它乌颜,此人骁勇善战,但极其残暴。不仅北面的部族被他杀得闻风丧胆,北朝头人将军也很害怕他——若是被陀它乌颜认为作战不力,跟随他十多年的心腹部将也是说砍就砍。
在真实的历史中,就在五年之后,陀它乌颜酒后堕马,瘫痪在床,北朝十部拥立了常年在寺院中修行的阿奇古王子登基。登基后,阿奇古改名陀它昊天,则是大名鼎鼎的“昊天大王”。
二十年后,骑马人铁蹄践踏中原,在位的正是陀它昊天。
——也就是眼前这位阿奇古,邓太后的私生子。
只因阿奇古这个名字在北朝极为常见,谢青鹤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切就变得非常玄妙了。史上骑马人与后赵皇室议和,协议中除了索要金银茶盐铁,还非得大张旗鼓地索要适龄妇人,是不是和阿奇古与邓太后那段见不得光的恩怨有关?
后世任何史书里都没有邓太后私生子的记载,更不曾提过邓太后与北朝皇帝的关系。
谢青鹤想了想,转头去问邓太后:“太后娘娘在京中施用循声因果律,将所有去寻找王寡妇的人都引入小千世界里,这是为何?”
邓太后突然出手是很怪异的一件事。
原因很简单,邓太后根本不属于任何一脉势力。
邓太后是承恩侯南宫宏德的外甥女,南宫宏德与粱安侯一起下野失势,邓太后就成了后宫的隐形人。没有兵权,没有党人,甚至连娘家都不怎么成器,仅有一个兄弟在礼部任侍郎。
无权无势无名分——幼帝并非她亲生,这世道又喜欢嚷嚷妇人不得干政——她跳出来干嘛?
邓太后沉默不语。
她不说话,阿奇古就很紧张。毕竟这时候不是他掌握大局,惟恐谢青鹤翻脸:“娘娘,你……”
“住口!”邓太后狠狠瞪了阿奇古一眼。
谢青鹤无法猜测邓太后的用意,根源在于邓太后是个完全的透明人。
如今京城确实几方势力拉扯,韩琳,王寡妇,以及河阳党人。若邓太后想要上桌,前提是她必须有自己的势力,没有势力,何谈拉扯?
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也许邓太后的优势,就在于她是个透明人。
没有人会提防她,也没有人会把她放在眼里。而且,她的手里还握着阿奇古这么一张王牌。
按照邓太后和阿奇古的反应,他们是确定冼花雨离京回寒山之后,才决定使用循声因果律,把所有去寻找王寡妇的人都困在了伪小千世界里。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暂未可知。
但是,这么做的结果,顺着正常逻辑想一想就能有结论。
这么做的前提是,冼花雨走了,京中没人能察觉到循声因果律和伪小千世界的存在。
阿奇古布置的循声因果律范围极大,囊括了大半个京城,把王寡妇府上、韩琳府上、伏传府上都包括了进去。伏传召见王寡妇,是因富安县之事问罪于她,王寡妇非但没去见她,所有去寻找王寡妇的人、打听王寡妇为何不肯赴约的人,全都消失了。
伏传会是什么反应?
要么,他大发雷霆,认为王寡妇心存悖逆,不再服从他的命令,谋害了他所有的使者。
——这个可能非常小。王寡妇的实力无法与伏传对抗,若有心抗命,她应该连夜逃出京城,不肯赴约不肯逃走,反而待在京城张大嘴巴一口一口吃掉伏传的使者,完全是自找死路。
事实上,伏传因富安县之事厌恶了王寡妇,王寡妇已注定要出局,已然不足为惧。
更大的可能是,伏传察觉到这其中另有蹊跷,认定有人故意离间他与王寡妇,决心彻查此事。
可是,循声因果律和伪小千世界的奥妙是伏传“无法察觉”的,伏传查来查去查不到缘由,就会生出疑心,猜忌所有人。
这个“所有人”,特指韩琳一方势力,以及河阳诸世家。
理由很简单,让寻找王寡妇人接二连三神秘失踪的奇妙的手段,普通人无法做到,这是必然来自于修士的骚操作。韩琳和河阳党人都有心垄断修法流出,伏传也默许了此事,以至于外界就算有人学了些修法也仅是皮毛,做不到类似循声因果律这么玄妙的操作。
要么王寡妇。
要么韩琳,要么河阳党人。
总而言之,伏传这里接二连三丢人,背后策划者就锁定在此三者之间。
——如果伏传没有从小千世界里惊醒,如果没有天罚雷劈祈天阁,如果谢青鹤没有亲自跟上来查看,谁能想得到,张大嘴巴挑衅伏先生、搞出这么大手笔的,居然是在深宫中毫无存在感的邓太后?
“我今日得了一样东西,可惜不在手边,否则倒是可以给太后看一看。”谢青鹤说。
邓太后仍旧不肯开口。
谢青鹤走到门前,倏地打开大门。
门外站着的都是宫婢和宫监,宫卫只在后宫外围巡逻,绝不会靠近内宫。
谢青鹤将宫外所有奴婢都看了一眼,只好将门又关上,重新坐了回去:“倒是忘了。此地内宫,没有宫卫站班。我口述于太后吧。那是一把匕首,与刚才我在祈天阁见过的宫卫所佩戴的制式相同,将刀柄拆开,刃身上刻有‘于十八造’四个字。”
邓太后脸色瞬间就变了,半晌才轻描淡写地说:“苏先生只怕不知道,宫中禁卫八位将军,三位出身河阳,四位出身粱安侯府。虽说有一位是我舅家旧部,人走茶凉啊,我也是吩咐不动的。”
她根本不问谢青鹤从哪儿得来的匕首,匕首来处是善意恶意,先把锅推了出去。
看似推锅,其实更像是把这口黑锅分成三份,最大一份给了韩琳,一份给了河阳党人,另一份她自己眼也不眨地背上了。
察觉到邓太后的真实用意之后,谢青鹤已经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想起祈天阁熊熊大火之前,那个气喘吁吁奔来,高喊“别动别动”的少年,谢青鹤突然说:“听说皇帝想要请一位丹青师父,我幼时曾学过两年,还算有些心得,可否自荐?”
邓太后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冼真人离京之前,曾与我约定,若我代伏府主事,她才肯离开京城,回山隐修。”谢青鹤说。
邓太后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一想。
谢青鹤刚刚回京,冼花雨就要离京。阿奇古说天罚是寒江剑派的传承,谢青鹤也能动用。
这岂不是说明,谢青鹤与冼花雨是旧相识,甚至,谢青鹤就是寒江剑派弟子?!
这些细节太明显了。只因昨天谢青鹤和伏传在街上跟虚图妄差点干仗,双方完全就是毫不相识的模样,知道虚图妄真正身份的邓太后就没往那方面想。
这番话使邓太后戒心放下了大半,她考虑了片刻,说:“此事我会转告陛下。只是如今冼姑姑不在了,陛下请什么人做师父,宫中做不了主,得看朝廷公议。”
——就是韩琳和河阳党人吵出个结果来,幼帝被动接受。
这话说得颇为哭惨。邓太后岂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小菩萨的师兄?既然谢青鹤说要做皇帝的老师,伏传自然会说服韩琳和阆绘。
“另一件事。”谢青鹤指了指阿奇古,“这人在京中兴风作浪,不能再留在太后身边了。”
邓太后陷入沉默。
这不是她还能不能驱使阿奇古的事情,而是阿奇古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谢青鹤提及冼花雨,又说要做幼帝的老师,对幼帝而言是个极大的安全保障。韩琳曾经试图毒杀幼帝,冼花雨坐镇禁中才一改颓势,让幼帝稍微有了点辗转腾挪的空间,如今冼花雨离京,幼帝马上又陷入极大的生存危机。
邓太后想要保证幼帝的安全,就不能得罪谢青鹤,肆意反驳谢青鹤的要求。
一边是名份上的儿子,一边是十月怀胎的私生子,如何取舍?不等邓太后决定,阿奇古已经站了起来,说:“娘娘,我打不过他。”也就是说,不管邓太后同意与否,结局都是一定的。
邓太后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气,淡淡地说:“一张牌而已,废了就废了吧。”
阿奇古却咧嘴笑了一下。
※
阿奇古丢了宫侍的身份,又重新改扮成小宫女,一路匆匆出宫。
谢青鹤和刚才一样缀在他的身后,避开了宫中侍卫耳目,二人一直走出了皇城,才各自现身。
“你这取人身份的手法,不似寺中传承。”谢青鹤走在阿奇古身边,能分辨出他刚刚作为小宫女时残留的气机,“是北朝秘法?每得一个身份,就要杀掉一人?”
阿奇古跟他出宫就没打算活着,漫不经心地答道:“部族里老巫女的法术。蚀去内脏白骨,只留皮肤肌肉,养在自身皮囊之中,使用时配合缩骨易脉之术,就能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你应该不屑此道吧?你若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谢青鹤与他在街头漫步,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京城开始宵禁,时不时要躲避巡城的坊吏。
“有求于我?”谢青鹤反问。
阿奇古埋头走了两步,才说:“你不要欺负太后娘娘,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她让我把所有寻找王寡妇的人都藏起来,是想制造混乱,让小菩萨猜忌韩丞相和阆中丞。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皇帝,可她没有兵,没有权,承恩侯败亡之后,她在后宫里还要被田氏那个贱妇欺辱——冼真人离京,她拿什么保护皇帝?”
“她只能想借力打力,让乱臣贼子自相残杀……”
说到这里,阿奇古磕巴了一下,干巴巴地辩解:“我不是说你师妹是乱臣贼子……”
很明显,在阿奇古和邓太后的眼里,帮着韩琳上位、挟持幼帝的伏传,绝对是乱臣贼子。只是伏传的师兄这么能打,这么霸道,形势比人强,说漏嘴的阿奇古不得不违心辩解。
谢青鹤没吭声,将此事含糊了过去。
阿奇古继续刚才的话题:“循声因果律和小千世界的主意,是我给她出的。若是小菩萨府上有人因此殒命,人命都在我身上,不与太后相干。取人身份的事也是我逼她的,我说若不给我身份,我就不便行事,不肯为她卖命,她犹豫了许久,给了宫人和宫婢很多赏钱……”
阿奇古絮絮叨叨,试图把邓太后塑造成一个善良慈爱的国母形象,一意为她开脱。
谢青鹤听他和邓太后吵架,知道邓太后没那么白莲花。想要为幼帝筹谋、保护幼帝八成是真的,没把宫人的贱命放在心上也是真的。阿奇古问她要身份的时候,她答应得多么爽快?
回到伏传府上,伏传正在门口等候。
谢青鹤有些吃惊,快步上前:“怎么站在这里?”
伏传手里提着灯笼,解释说:“我想大师兄去捉个和……”他偏头看了跟在谢青鹤身边的阿奇古一眼,“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
哪晓得谢青鹤在宫中看了一场好戏,又说话耽搁了一会儿,回来得就很迟了。
等人这事儿特别不好把握时机。等一会儿不来吧,说不等了,又怕下一刻人就来了。站在门口就越站越久,站得越久越不想放弃。
伏传不想跟谢青鹤提自己等了多久,岔开话题说:“我把人都捡回来了,挺好都没受伤。”
“那泥巴和稻草捏的小世界跟玩儿似的,也没什么杀伤之处。就有个憨憨天生贪吃,说是走在街上看着这也好吃那也好吃,从街头吃到街尾,吃了一肚子泥巴,还说今儿这面条怎么这么扎实,吃得人撑得慌!”说到这里伏传也有些生气,“给些水吃也好啊,怎么就给人吃泥巴呢!”
“叫吐出来了吧?黄泥也要吃死人的。”谢青鹤问道,“可要我看一看?”
伏传点头又摇头:“不用看。我也正经学过医术的,都给他吐出来了。”
说话进了门,伏传又去看阿奇古:“大师兄,这位是?”
谢青鹤转过身来,吩咐道:“伸手。”
阿奇古莫名所以,不过,他自知不是谢青鹤的对手,也做好了被处死的准备,还指望谢青鹤以后能好好对待邓太后,丝毫没有对抗之意,把右手伸了出来。见谢青鹤不满意,他又困惑地伸出左手。哈啰小说网
伏传腰间悬着一柄匕首,谢青鹤随手抽出,刷刷削去阿奇古两根拇指。
两根指头掉在地上,阿奇古才反应过来,嘶地痛呼一声。
这流畅的动作,熟悉的后果,让伏传马上就明白了:“他就是和尚?”
寺中传承的功夫基本上都着落在一双手上,废了大拇指,无法结印,一身功夫就能废去大半。
当初和尚弑师,就被谢青鹤削了两根手指。如今阿奇古作乱害人,肆意取人身份性命,也被谢青鹤削了手指。
谢青鹤否认道:“他不是和尚。”
阿奇古满头冷汗,有些凶蛮地瞪着谢青鹤:“要杀就杀,砍手指作甚?”
伏传正弯腰捡起他的手指,包在干净的手帕里,闻言说道:“我师哥既然削了你的手指,就不会再杀你了。”说着,把那两根手指交给阿奇古。
阿奇古脸色古怪地看了谢青鹤一眼,转身要走。
“你得留下。”谢青鹤说。
阿奇古奇怪地问:“不是不杀我了吗?”
“我说过,你不能再留在太后身边。从今以后你跟着我。”谢青鹤转身吩咐伏传,“给他找个地方安置下来,不要苛待。”
伏传马上吩咐身边侍从去办。
阿奇古想了想,默默跟着伏府下人去安顿。他可以跑,邓太后往哪里跑?
打发了阿奇古之后,伏传与谢青鹤直接回了寝处。下人送来热水,伏传陪着谢青鹤沐浴更衣,二人边收拾边说话,伏传听了谢青鹤宫中的经历,说道:“原来是个孝子。难怪大师兄网开一面。”
谢青鹤解释说:“他心中牵挂邓太后,就是上了笼头的野马,不至于彻底失控。”
伏传拿着湿毛巾给谢青鹤搓背,头一回没有搓着搓着就想亲一口,还想着谢青鹤所说:“邓太后就真的是想保护小皇帝?她不是皇帝生母,打小也没跟皇帝生活在一起,却能为皇帝做到这一步?”
谢青鹤将脸沉浸在氤氲水气中,镇静了片刻,说:“古往今来那么多贤妻良母,未必都与自己呕心沥血抚育的孩子有血亲。草娘也甘愿为了自己的儿媳妇北上,充作骑马人的女奴。她与她的儿媳妇有血亲么?”
伏传还是想不明白:“她对自己的亲儿子那么冷酷无情,却去爱护丈夫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日久见人心。这几日我就进宫去给皇帝做师父,看看皇帝的品行。”谢青鹤说。
伏传才想起这一茬,皱眉道:“大师兄,今天才打了韩琳一顿,马上就去给皇帝当老师,若是韩琳误会……”
“不是误会。”谢青鹤将脸上水渍抹下,转身面对着伏传,“若皇帝品性不坏,许多事情都不必弄得那么复杂。”
换句话说,如果幼帝扶得起来,谢青鹤就要站队了,届时韩琳和河阳党人都要歇菜。
伏传对此颇为忧虑:“韩琳也不是那么好说话。”
谢青鹤对此不置可否。
他见过的狠人多了,韩琳排不上前五十。
相对来说比较麻烦的,其实是枝叶繁杂的河阳世家。治世最大的障碍,也是河阳党人。若幼帝一心一意对付手握兵权的韩琳,转头与河阳党人暧昧勾搭,这才是真正的“扶不起来”。
谢青鹤记得很清楚,幼帝曾想招阆家子弟入宫做帝师。
若只是个拉拢世家的姿态也罢了。如果幼帝真的偏向河阳党人,邓太后只怕要失望了。
——有仁君风范又特别想靠背世家的幼帝,不可能是后赵皇室中兴的希望,只会变成世家豪强操控吮吸民脂民膏的毒瘤。后赵必亡。
还有个历史上会成为北朝皇帝的阿奇古……谢青鹤低头亲了伏传一下。
伏传很意外。说正事呢,怎么突然亲我?
谢青鹤又亲了他一下。
好吧好吧,想亲就亲吧。伏传红着脸凑近澡盆,撸起袖子的胳膊贪婪地抚摩谢青鹤的背肌。大师兄的皮肤在水里好暖好韧好滑啊……戏水什么的……也很好玩的……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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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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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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