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略有些忍不住的急促,却还是留意着不让腰间环佩发出太多的声响,徐徐上前行礼道:
“陛下。”
萧劭自窗前转过身来,神色沉静,“免礼。”
女官引领了嬿婉入座,躬身退下。
宽阔的殿内,一下子寂静起来。
嬿婉看向萧劭,“陛下,召我进宫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有些微促,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等了一瞬、不见萧劭开口,又问道:哈啰小说网
“阿渺自南疆归来就一直抱病不出,是受伤了吗?我还听说,尉迟将军和娄将军在南疆被陆元恒的兵马偷袭了,也是真的吗?他们人没事吧?”
她从小就对打打杀杀的事不感兴趣,但尉迟坚和娄显伦到底是安氏的属将,情分如同叔伯,关切自是少不了。
“尉迟将军他们,应该是回不了风闾城了。”
萧劭语气平淡,“朝廷,会依律抚恤。对安氏的补偿,也不会少。”
嬿婉愣住,继而红了眼,“你是说……”
她站起身、又坐了回去,双手在身前紧绞着,继而想着刚才萧劭说的“补偿”,抬眼看他,“所以你……所以陛下今天召我进宫,是要……说什么?”
萧劭看着嬿婉,缓缓开口道:“朕想跟你谈谈你的婚事。”
嬿婉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里,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连声音都在颤抖,“我……我的婚事?”
她眉眼生得俏丽,此刻湿了眼眶,但眼底那抹矛盾的期盼之意、却是遮掩不住。
萧劭沉默一瞬,“朕的七弟晋王萧栾,比你小五岁,性情温和,也会十分敬重你。”
安嬿婉提起的心猛然坠下,四肢都泛着凉,“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站起身,走到萧劭面前,“你想让我嫁给晋王?”
萧劭的墨眸无波无澜,平静地迎上嬿婉惶乱的目光:
“你是安侯的女儿、也是阿渺看重的人,所以朕不想逼你。你若答应,朕会考虑册封晋王为皇储,让你将来成为大齐的皇后。”
皇后?
嬿婉被这个字眼刺到,混乱的情绪汹涌而出。
这段日子里,心里苦苦压抑着的诸多事,父亲的遇刺、母亲不断召她返家的催促、娜仁当众的嘲笑、旁人各怀心思的刺探,再加上如今安氏大军的失势,如芒刺背,终是让她北疆女子的性情显露无遗。
“谁要做大齐的皇后?我要做的……是你的皇后、你的!”
她内心翻搅着愤怒、失望、羞愧,一下子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同时又有种豁出去什么都不顾的冲动,带着哭腔说道: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没变过……你不肯娶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嫁给别人?我谁也不嫁!”
嬿婉抬起手,把脸埋进双掌中,扭身在玉石阶上坐下,竭力地抑制着情绪地抽泣起来。
萧劭望着嬿婉低埋着的头,一时有些怅然。
想起当年住到风闾城的时候,他想阿渺、想得难受,心里也曾把面前的女孩当作过妹妹一般,陪她骑过马、陪她放过风筝……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在那些尚且年少懵懂的岁月里,阿渺一直留在了自己身边,那是不是……他也始终只会把她看作妹妹?
萧劭取过案头的一块帛绢,缓缓放到嬿婉伸手可及的案角。
“你想好了,若你今日不嫁晋王,以后便再难与世家大族联姻。”
“谁稀罕!”
嬿婉抬起头来,睨见了案角的帛绢,犹豫半天,还是伸手扯了过来,期期艾艾地拭去眼泪,转念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都迷恋着萧劭这种待人的温和,明明他嘴里说着那么残忍的话,偏偏就能让人觉得他还是那么好、那么温柔有礼……
便忍不住心头一酸,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劭无奈地转开头,默然望向窗外。
窗外流云蔽月,星疏风动,让人的思绪也莫名变得丝棉般层层叠叠。
“你为什么……为什么讨厌我?是觉得我长得不好、还是举止不够端庄?”
过得良久,嬿婉终于哭累了,放下绢子,抽着气说道:“我知道,我跟南边世家出身的女孩不一样,可我一直很用心地在改了……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觉得不够好?”
萧劭的目光,依旧落在夜色中,一片晦暗沉寂。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嬿婉从未变过,可他的阿渺,就变了呢?
为什么不爱?
为什么不够好?
连他自己都觅不到答案的问题,又该,如何回答?
嬿婉被女官引领着出殿时,外面的夜色已显深重。
宫灯烛火映着殿外层层戍卫的禁军铠甲,光影绰绰间有种不同往日的压沉之意。
自御驾从江原城返回,已有七日的时间,饶是一向对政务不敢兴趣的安嬿婉也留意到,整个皇城、乃至京城,都有一种临阵待戈的警肃感,郡外的军队入驻内城,承天宫和中书台外日夜不休地守着待命的朝臣,朱雀台和议政殿的灯火亦是彻夜高照。
不远处的回廊上,内侍官正引领着几名朝廷重臣徐徐行近。
嬿婉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夏元之、许落星,还有那个西域和尚竺长生。
而跟在一众朝臣后面的,则是长裙曳地的郑国夫人,陆锦霞。
她来这里做什么?
嬿婉在宫阶上回首,抬手迅速抹了下眼角,望向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不疾不徐一抹傲然的陆锦霞。
那种世家大族陶冶出的尊华与端庄,是她学了一辈子也没法学会的风度。
也许,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能听得懂萧劭的话、毫不含糊地跟他交流吧?
嬿婉不觉又有些神伤起来,扭过头,跟着女官走下了台阶。
议政殿灯火长明,几名朝臣先行入内,在御前商议良久,临近子时方才依次退出。
少顷,侍官去到偏殿,又将一直等候于此的陆锦霞召了进去。
大殿内烧着提神的薄荷香,气氛却依旧显得很是沉闷。
锦霞走上前,朝主位上的萧劭行礼,“参见陛下。”
萧劭取过金印、在案上的几份文书上逐一盖过,一面抬手示意姚昌远:“宣旨吧。”
姚昌远躬身领命,执麈上前,展开手中旨帛,朗声道:“郑国夫人陆氏,淑慧嘉仪,今仰承太皇太后懿旨,册为贵妃,入主承坤殿。其女程氏,赐予皇子洵为正妻。钦此。”
锦霞心绪震动,抬起头来,“这是……”
萧劭合起手边文书,递给侍立在侧的高序,视线移向锦霞:
“旨意拟得有些仓促,稍后中书省会有正式的册文。朕的侄儿萧洵,是先帝与正宫皇后的嫡子,此前一直由竺长生亲自抚养,年纪与你女儿相仿。待赐婚的诏书公告天下之后,他便会被立为皇储。”
锦霞竭力将表情控制得不露情绪,心中却是判研不定,“陛下?”
她被禁于宫中,但也有法子打听到宫外之事,朝廷在南疆折损了三万兵马,陆澂生死未卜,听说阿渺还因此受了重伤……眼下萧劭不迁怒于她,还要许以尊位,实在费解。
萧劭回视着锦霞,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朕在前朝、自有可用之臣,唯独内廷,倒也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似乎不想浪费时间,话语直接:“但,朕也并非没有条件。你的儿子,会被送往西域、交由竺长生的弟子抚养,终身不可踏足中原。你也无权干涉朝政,若有僭越,中书省有权废除你的名号与头衔。此外,石济会送一副药给你,饮下后,你此生不会再有别的子嗣。”
萧劭的语气一向温和平静,并不显得咄咄,却偏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压力。
锦霞面色微滞,旋即恢复如常,“陛下就断定我会答应吗?不单是赔上我一生的幸福,还有哲成和阿宁的终身?”
“你会答应的。”
萧劭看着锦霞,目光锐利而笃定,“因为你对权力的执念,朕感同身受。”
*
夏夜的御湖,水气丰盈,两岸草木风灯映于平波之上,犹如一幅宁谧的画卷,在夜幕下璀璨舒展。
从前萧劭乘御船返回寝殿,也总是挤出时间埋首处理公务,今夜却难得地第一次走出了舱,伫立船头,凝望着禁庭夜景。
“都准备好了吗?”
他默然良久,侧首询问身后的高序。
高序抱拳行礼,“末将抽调了五百重甲精锐戍守纯熙宫,皇城内也已由骁骑营控制住了各处要塞。”
萧劭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高序欲言又止,“陛下……”
未出口的话语,却被萧劭投来的目光压了回去,人踯躅片刻,后退一步跪倒在地,重重叩拜下去。
御船在纯熙宫外靠岸停泊,内侍们执了琉璃灯与香薰炉躬身而至,迎帝驾入内。
侍官上前奏道:“陛下,淮南郡侯被映月先生施了针,此时刚醒过来,被带去了偏殿。”
陆澂带着阿渺从霰阳关逃出,一路不歇地为她输送内力,获救时人已濒临死境,全靠着一丝意志在苦苦坚持。
眼下人虽醒了,却仍虚弱不堪,撑着榻沿而坐,抬眼望向踏入殿内的萧劭,哑声问道:“令薇呢?”
萧劭缓缓在他对面坐下,“她不会有事。”
陆澂不敢置信,回想起当初从霰阳关出来时的情形,那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女孩,俨然已没了气息!
“我要见她!”
他竭力想要站起身来,手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四万效忠和投诚大齐的将士,连一句为什么都来不及问,便惨死在了霰阳关!而他深爱之人,拼出了性命,只为与他同生共死……
陆澂眼神凛然,望向对案的萧劭。
若这一切,仅仅就是为了除掉一个自己,那他宁可一死以替代一切!
萧劭并不回避陆澂的目光,漠然道:“朕想杀你、也要除掉风闾城的势力,所以设了霰阳关的局。你自己亦曾谏言朕收回两疆军权,当知朕为何做此决定。”
他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陆澂是极少数在治政上跟自己有着相同的理念、亦有着相匹敌的才智之人。
广擢才以民治民,废割据以纳天下。
他毕生的志向与雄心、推行的新政、刚刚收回的边境,定然……都不能失去。
“朕现在,可以放你和阿渺离开。”
萧劭缓缓开口道:“只要你立下誓言,在你有生之年,必保大齐内政不乱、新政持行、边疆无患。”
陆澂从萧劭的语气中辨出阿渺确实安然无恙,心下稍慰,转念想起对方的要求,又觉荒谬,“时至今日,你还认为我有叛逆之心?”
萧劭瞒过了阿渺、瞒过了天下人,却瞒不过亲睹他不惜自伤也要留住阿渺的陆澂!
“你要杀我,只是为了令薇,不是吗?”
所谓世仇、家国、政治,都不是萧劭要杀他的真正原因。
“可你若真心在意她,又为何将她逼入绝境?”
陆澂病容苍白,语蕴心痛,“你可知,在她心中,你一直都是她最珍视之人。早在我尚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时,我就知道,她有多么害怕被你抛弃!为了你,她可以屏蔽掉自己的良心和情感,装作对那些在权力斗争中受伤甚至丧命的朋友、家人熟视无睹。但你有否想过,当你对她在意的那些人下手时,她就真的不会痛吗?”
萧劭漠然地注视着陆澂,黑眸深沉而宁肃,不避不躲,静静道:
“所以朕现在放你们离开。你立誓吧。”
陆澂神情中有不可置信的隐怒,盯了萧劭片刻,抬起右手,“建业陆澂,与天盟誓,若能与萧令薇离开中原,有生之年,必保大齐内政不乱、新政持行、边疆无患。”
萧劭点了点头,“好。”
他站起身,朝殿外吩咐了一声。
少顷,内侍捧着一盘物件,呈送到了陆澂的面前。
萧劭揭开锦布,指尖逐一掠过盘中诸物,缓缓说道:
“这枚印鉴,可驳三省六部之令、调动全国兵马,权同摄政。这两份文书,是朕提前拟好的加封与废黜太后的圣旨,你可适时启用。以后每隔三个月,高序都会去你们居住的海岛,向你奏报政务,悉听吩咐。”
顿了顿,语调低微下去,“到时候,记得……别让阿渺瞧见。”
陆澂视线掠过盘上的龙形印纽、再移向萧劭,半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
萧劭却已转过了身,朝外走去。
“五殿下!”
陆澂竭力撑案而起,身体却骤失平衡、险些摔倒。
映月先生从殿侧的垂帘后快步走了过来,扶住陆澂,施掌疏导他的内息,一面叹道:“行了!他能补偿的、都补偿了!今后大家都安生了……唉!”
陆澂气息紊乱,“师叔祖……”
映月短短数日间、像是苍老了许多,原本矍铄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颓然。
他取出银针,迅速封住陆澂的脉门、不让其再动弹,“玄门的武功从一层到另一层,需要循序渐进的修炼,可你们的那位小公主太心急,为破震式、自断筋脉,哪里还有活路?”
帝寝深处,帐暖香沁。
萧劭在床榻边缓缓坐下,俯身将阿渺身上的锦衾掖了掖,低头凝视着她。
女孩此刻的面色雪白,鸦黑的睫毛寂静垂合、再无平日里扑扇娇俏的鲜活,唯独两片唇瓣因为用了续命的缠心丸、而透着一抹晶莹的嫣红。
那是整个青门中剩下的最后一颗缠心丸,护住了阿渺的心脉七日,到了这一刻,已是药力耗尽的极限了……
萧劭注视着阿渺,那张对着旁人永远喜怒不显的沉静面具终于卸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纠缠了他日日夜夜的痛楚、愤怒、悔恨。
难过的……像个孩子。
他永远记得,自己是带着怎样恐惧与焦灼赶到了霰阳关,找到了被陆澂死死护在怀中、已经几乎探不到气息的阿渺……
那一刻,他就想过,自己应该死掉吧?
那么爱着的女孩,因为他、变成这幅模样,他难道……不该死吗?
萧劭俯低了头,一只手撑在阿渺的枕边,一只手慢慢伸出,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发,“阿渺……”
榻上的人儿一动不动,漠然如塑。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心绪兜兜转转,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让她欢喜不了。
“皇室里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原本我想,你喜欢安嬿婉、也喜欢七弟,那个位子留给七弟也好。可安嬿婉哭得那么伤心,又让我觉得像是逼迫了她。若是我又逼迫了你喜欢的人,你是不是……就更恨我了?”
“因为大皇兄的事,你心中对我有怨,所以如今我把这皇位还给他的儿子,可好?只是他年纪太小,我只能让陆锦霞进宫、主持内廷,等到洵儿登基为帝,她便是大齐的太后……以她的才智和手段,对内可以维持住后宫和宗室的稳定,对外亦可以节制新政提拔出的势力。我提前断了她的所有退路,让她的野心只能用在扶助她女儿和阿洵身上,从此与皇室不可分割。你觉得这样,可还好?”
萧劭抚着阿渺发丝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什么,苦涩地牵了下嘴角,“我说这样的话,会不会又让你觉得我满腹算计、让你厌恶了?”
陆锦霞曾对他说,她毕生野心的根源,是要维系母亲不曾得到过的荣耀与尊严、要得到能保护珍爱之人远离危难的能力。
而他,又何尝不是?
十二岁那年无法保护母亲和阿渺的悔恨与自责、刻入了骨血,因而渴望力量、渴望权势,并为此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执弈者,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算计。
也难怪,会让人厌恶。
“你那支被我拆掉的金蝶发饰,已经修好了,等你看到了,会开心一点吧?你喜欢的那个孩子,也会送还到你身边,我其实……也不介意你养着他,我只是讨厌,他把你跟陆澂联到了一起……”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他?现在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诚如阿渺所言,那个人,懂她。
懂她的孤独,懂她的渴望,懂她那些小心翼翼不肯在自己面前泄露丝毫的心绪……
“所以以后,你跟他……”
萧劭的声音,蓦而有些艰涩,额头垂低、抵到手背上,抑制着情绪。半晌,起身走到了窗前。
窗边的案几上,满满齐齐地排放着批好的奏疏公文。
萧劭沉静下来,默立了会儿,缓缓在案后坐下,从案头的银匣中取出了一张纸,垂目细细摩挲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映月先生拎着药箱,呼吸沉重地走了进来,驻足盯着萧劭:
“陛下真想好了?”
萧劭不置可否,取过笔,将纸翻面、在背后写下了一行字,指尖蘸过朱砂,印在了页尾。
映月又走近几步,“陆澂……差不多也猜出来了。他到底出身青门,公主当时是怎样的状况,他岂能不知?而且当年刺杀王迴的人就是公主,陆澂是局中人,稍加推敲,也合该明白。”
萧劭将纸页放入搁架上的首饰匣中,转过身来,面色平静,“他知道了也好,朕需要他守住他的承诺。”
映月欲言又止,“陛下既也放心不下社稷,又何必如此?公主筋脉尽断,已经等同离世之人。就算醒来,得知了真相,岂能不伤心?”
“先生不说,她便不知。朕安排了人送她离开中原,将来她的身边,只有陆澂,那人……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映月注视着萧劭,老眼似是有些浑浊地眨了眨,移开视线,将手中的药箱慢慢放到了案上。
这么多天了,劝也劝过、拿棋局做赌也试过,甚至拉下老脸说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
可天底下能撼动萧劭执念之人,除了榻上躺着的那个姑娘,又还能有谁?
映月的手摁在药箱上,迟迟难以撤离,末了,脊背勾勒地松手转身,叹息声中隐有一丝哽咽:“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诚然如是矣!老夫将来,怕是再难棋逢对手……”
“先生。”
萧劭站起身来,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待会儿……我能见到她醒来吗?”
映月没有转身,缓缓摇了摇头,“气息不尽,蛊便不出。”
萧劭闻言寂然半晌。
“我知道了。”
窗外的夜色如水,自窗棂挥洒而入,让人的思绪,也不觉变得绵软起来。
萧劭孤立良久,抬起手,松开发簪,又慢慢褪去外袍,然后取过案上的药箱,走向了床榻。
榻前的帘帐,是他特意让宫人换上的,夜风拂动,漾着银红的光泽。
想象中的洞房花烛,大抵,也不过如是吧?
萧劭在榻边坐下,然后扶起阿渺,将她拥靠到了自己身上。
“怎么办呢,阿渺,我应该……是等不到你醒来了。”
可他,还有那么多的话想对她说。
“但你要是醒了,大概,也不愿再听我说什么了。”
他揽着阿渺,感受着女孩温顺地倚着自己,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柔柔的、软软的。
“陆澂说,你一直害怕被我抛弃,可我……又何尝不是?小时候,我曾发过誓,绝不要成为父皇那样懦弱的人。可我到底还是他的儿子,那么懦弱、那么畏惧,连开口向你坦诚心意的勇气都没有,怕你觉得我恶心、怕你逃离,怕你……再也不要我了。”
萧劭仰起头,抑制着眼角涌起的湿意,“但终究,我还是失去你了,不是吗?”
帘外的鎏金灯烛,摇曳着明艳的光彩。
他想起映月临走时说的那句佛经,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可谁又能知,他此生唯一的一点光亮,就只是他的阿渺。
那一颗自幼看懂了尔虞我诈、利益交织的心,很早以前,就冷透了。
世间犹如暗夜棋盘,而世人则如云云棋子,无法让他产生任何的感情、更无法让他去爱。
除了,他的阿渺。
萧劭看着怀中女孩渐渐淡去的唇色,伸出手,将放置一旁的药箱缓缓打开。
心脉既断,命必绝之。
除非,能种下起死回生的金丹蛊。
那蛊,在他的心间养成,如今要再取出来,就只能剖开心房……
萧劭从药箱中取出一柄精巧的尖刀,垂目看了会儿,无声叹喟,幽微难辨。
他其实,也没什么遗憾,只是有些介怀,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我恨你”罢了。
“可我爱你啊,阿渺。“
幔帐之内,一片寂静,再没有那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呢喃回复。
萧劭解开衣带,露出了心口宛如朱砂的那一点旧伤。
那里,藏着他灵魂深处的一段欲念、融入了夜夜梦境的一世旖旎,却也是,他永远没有勇气向她诉说的一个故事。
萧劭一手拥着阿渺,一手将刀锋抵到了自己心上。
气息不尽,蛊便不出。
他注定……是看不见她睁开眼了。
那双水气氤氲的眼眸,曾经有多少次,倒映过他的目光?
刀刃落下,剧烈的刺痛,沿着肺腑侵袭了开来。
人下意识地在记忆里蜷缩起来,兜兜转转、反反复复,触碰到的尽是她的影像——
“五哥最好了!阿渺的五哥,是全天下最好的!”
“蔷薇的花瓣,永远都是五的倍数。所以我跟我五哥,生来就最有缘分、最最亲!”
“阿渺会好好照顾自己、变得很厉害,让哥哥成为像开国太.祖那样的人!”
“不管那些恶人是谁,只要我留在你身边,就保准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就让我留在哥哥身边好不好?好不好?”
“阿渺会永远帮着哥哥的。当年太.祖被围困在金麟城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们比他幸运,因为我们还有彼此。”
“我要和哥哥一起。就像……那时一样。”
“我也爱你,五哥。”
……
萧劭苦涩地牵了牵唇,似是想笑,却带出了喉间的一股腥甜,涌到嘴角、逸了出来。
心间撕裂出的混乱痛楚,让思维也模糊混沌起来。
恍恍惚惚间,耳畔仿佛响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语:
“我从来就不想,让你变成你舅父那样冷心冷性的人……以后,寻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平平安安的,哪怕在寺院里帮人抄抄经书……也能安然度日。若能帮阿渺找到她亲生父母,自是甚好,若找不到……你们要一辈子……好好的……”
安然度日,一辈子,好好的。
萧劭拥着阿渺,想像着那样的景象。
离开了朝权争斗,日子可能会过得清贫,大约在某个偏僻的小镇上,有一间两三房的小院,简简单单的土墙木门,青瓦白漆。
别的事,倒都能将就,但院子里须得有一口井,才好做她爱吃的梨膏和酥酪。
夜里吃完了饭,他便教她读书写字,围坐在灯烛旁,听她软软糯糯地念着字词。
这样一天天地长大了,他的眼里始终只有她,而她的世界里,也只会有他。
幽幽灯下,他抄着文书、她做着针线,偶尔抬首相视一瞬,彼此心意相通,抑或是郎笑妾羞。
大概,会觉得很欢喜吧?
那些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爱滋味、从未落下过的亲吻,或许,也能一生一世长长久久地拥有。
没有权谋算计,没有得失利弊,没有被迫分离,所有的情思与渴望,都无需隐藏、无需压抑、无需畏惧。
一辈子,只有彼此……
窗外的夜风中,传来了承天殿沉重的鸣钟声。
那是奉了圣命的朝臣们,在为即将到来的政权交替做着准备。
萧劭回过神来,但感官的的意识抽离得零零散散,就连视线也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恍恍惚惚间,却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灯影旁倚窗而坐的少女,笑靥浅浅地凝视着他,氤氲的眼中蕴满温柔。
他于是,也笑了。
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炽热的吻落到她的唇上,带着细细的低语。
“我爱你啊,阿渺。”
像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那样……
爱着你。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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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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