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雪月城外没有夺人性命的恶鬼,无人逼迫他们先死再入城,一切只是玉霄姬设下的规矩,而那些凡人心甘情愿尊崇罢了。
城门内一左一右,站着一男一女。男人相貌俊朗斯文,可却只穿着一条长裤,露出结实的胸膛,女人美艳不可方物,身上披了一件轻纱。
二人在丁清推门而入时便朝她看来,女人款款一笑,对着丁清俯首,极其尊重她,很容易便能给人错觉。
女子大多容易被比自己容貌漂亮的女人威胁,但这般漂亮的女人在见到她时都要尊她敬她,大大提升了同为女子的虚荣心和快意。
男人便对着丁清朗声一笑,举手投足间看似进退有度,却十分暧昧,他肩上与臂上的肌肉微微隆起,似是不经意的温柔卖弄。
丁清一眼便看穿他们两个不过是玉霄姬幻化出来的假人,也未从这两人的态度中咂摸出什么特殊来。
玉霄姬惯用的伎俩,都是她还是人时在烟花柳巷中养出的。
丁清说玉霄姬是她的师姐,是因为玉霄姬比她早死许多年,她是一百多年前负有盛名的花魁,说是花魁都有些辱没了她的相貌,真正年轻时的玉霄姬容貌倾城,冠绝天下。
她十四岁接客,因为相貌绝美又放浪,一颦一笑都能勾得男人为她争风吃醋。
常年浸淫在这种环境下的玉霄姬并未觉得以色侍人有何不妥,反而乐意看男人们为自己打得头破血流。
年过二十的玉霄姬风韵更盛,长到了一个女人这一生最美的时段,从那时开始便时常有男人死在她的床榻上,很多人传言那些男人是爽死的,但丁清知道原因。
那些人的心脏多半被她给吃了。
玉霄姬在刚过二十时便自尽了,她常年接客,久时未歇,在一日梳发时发现头上有一根白发后便深受打击,幻象自己将来容颜尽失,为了让自己永远活在最美的时刻,极端地结束了性命。
她死后成鬼,却依旧能附身在自己的身躯上,她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永葆青春。
玉霄姬继续接客,总将男人玩弄,逼那些人对她真心,得到了对方说会娶她,很爱她的承诺后,又觉得无趣,残忍地挖出对方的心,说要亲眼看看是否是真话。
其中有真话,也有假话,真话的心,玉霄姬就吃了它,假话的心,她就煮了喂狗。
后来也不知因为什么机缘巧合,玉霄姬认识了永夜之主,甘心成为对方手中的一枚棋子,为他办事。
她有美色,她身上的味道有致幻之效,她有一身艳骨,就连敲碎骨头,骨髓缝隙里散发出来的,都是勾人的媚香。
入了城后,丁清微微抬眉,入目所见,的确是她此生从未见识过的繁华城池。
阔街宽巷,家家户户门头都挂了灯笼,城中楼宇参差不齐,最高的能有十多层。金黄的暖光洒在琉璃瓦上,红墙绿瓦,上头还被灯光照映着斑驳的光点。
高楼上美女如云,翩翩起舞,高楼下酒香四溢,杯杯倾倒。
城中无摊位,道路两旁的店铺里满是人影,美女如云,俊男亦有不少,他们几人围在一团,嬉戏打闹,像是无忧无虑。
提起杯子从街边的水沟中一舀,仰头饮下,吞入腹中的不是浑水,却是佳酿。
石板如金,美酒如银。
肉糜混着各种香粉气息,餐桌上放着的飞天遁地之物应有尽有,那些向来只有富贵人家尝过的天鹅肉,在此处也不过是打打牙祭。
远光照得黑夜极亮,就像城外死寂,城内跃然而活,如同梦中才能看到的景象。
丁清置身其中,又置身事外。
难怪那些人宁可死了也要入城来,原来这城中的确样样都好,哪怕是在城外最卑贱的乞丐,入了雪月城内,也成了被人供捧着的主人。
丁清沿着街道一步步朝里走,道路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建造得犹如人间的皇城。
那宫殿前挂了几排灯笼,即便别的地方已经千好万好,也还是有人在那宫殿门前大排长龙。
丁清眯着眼睛看去,只见宫殿屋檐的牌匾上挂着‘咏凤’二字,她立刻知道,玉霄姬就在那里头。
玉霄姬曾经还是名妓时便在咏凤楼内当头牌,旁人以此为耻,她以此为荣,因为当时的咏凤搂即便是皇帝也来过。
玉霄姬曾以为丁清与她一般,都是忠心于永夜之主的,对她示好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她说自己与皇帝共度春宵,次日又与皇帝的儿子睡上,她说男人就是喜欢女人软,若丁清不会,她可以教。
丁清没理会她,后来她又不知在永夜之主那里听说了什么,对丁清恶意很大,丁清从未与她起过冲突,后来不知她如何告状,使得永夜之主惩罚丁清。
丁清受罚归来后,推开门却见玉霄姬坐在丁澈的怀中,勾她那双腿不便的弟弟行男女之事,丁清想杀了她。
当时她将玉霄姬从丁澈的身上推下来,玉霄姬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道:“我当这小孩儿只是腿脚不便,原来三条腿都不行。”
丁澈当时脸色瞬间苍白,丁清看见他双手捏住膝上的衣服,衣襟凌乱,脸上与肩上还有女人的口脂印记,对玉霄姬恨得要将她碎尸万段。
可惜她已经死了,丁清不能再杀她一次。
回忆至此,迎面吹来的暖风像是乱了四季,分明是初冬,可城中的一切都是滚烫的。
丁清走到了咏凤搂外,这么大的宫殿,入口只有一处,玉霄姬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可她还延续着当年在青楼的习惯,一夜接待一位客人。
丁清在排队的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面孔,那人四十多,身材有些走样,但依稀可见年轻时还算帅气,只是黑色的眼罩遮住了一只眼睛,扫去了些许威严。
那是中堂的记咒长老,周椿此番过来南堂的原因。
在面对鸦魍时,丁清有一块魂魄碎片占据了对方的右眼,她依稀记得这个人叫刘川,原本也是南堂这边的人,是出走南堂后去了中堂,因本领不俗而被周椿选中当记咒长老的。
刘川已经死了,丁清从他仅剩的那只眼中未能看见清明,可见他不是初来雪月城,恐怕也早就不想出去了。
刘川的前面仅有三个人,若按照玉霄姬一日接一客的规矩,刘川只需要再等三日便能进去见到玉霄姬。
丁清觉得讽刺,刘川原在捉鬼五堂中的二堂都担任过一些要职,却没想到死后连自己是因何而死的都不在乎,稀里糊涂被美色所惑,甚至当上了玉霄姬的裙下之臣。
她没有靠近对方,这里眼杂,丁清找了栋高楼拐角光线不足的地方坐下,分出自己的魂魄碎片进入那些排队之人的身体里,想要通过那些人的眼看见门内守着的侍女,试试能否附身上去。
丁清等了几个时辰才终于等来门内的侍女开门,侍女并非魂魄,而是玉霄姬做出来的幻觉,就连傀儡都不算,故而她不能附身。
索性也有一名男人进去,丁清倒是能看见入了咏凤搂后的一切。
男人一脚跨入咏凤搂,入目所见便是地灯照亮的铺金小道,小道两旁红梅如血,娇艳欲滴,走在他前面的两个侍女款款扭腰,提灯往深了去。
咏凤搂内不止玉霄姬一个人,还有许多她摆弄出来的幻境,在那些红梅之后,野地苟合的男女比比皆是,竟然做成了富贵人家的花窗,朦胧之下,十步一景。
那些人各种姿势皆有,耳鬓厮磨,声音不断。
男人走过了几座桥,路过了几间亭,浑然无知,反倒是经过芭蕉花后听见女子嬉闹的声音。他伸手拨开芭蕉叶,瞧见三名女子趴在一个男人身上,笑吟吟地,还与他打了个照面。
走在前头的侍女发出笑声,似是觉得他登不上台。
男人干咳两声,心跳如擂鼓,最终被侍女带到了玉霄姬的门前。
香炉发出阵阵合欢气味,两名提灯的侍女捂嘴偷笑,一左一右从殿门两侧退下,男人站在殿外,几乎没有犹豫,急色地推开殿门。
迎面而来是粉光耀目,随后雾气蒸腾,满地花瓣,还有躺在浴池中,黑发如瀑,肤如凝脂,仅一截藕臂便引人无限遐想的玉霄姬。
男人扑腾一声摔进了水里,呼呼喘着粗气朝玉霄姬而去,于背后抱住她的纤腰,水中皮肤滑腻,娇滴滴的声音骂了句:“莽夫!”
咏凤搂外,丁清捂着右眼叹了口气,她可不想看见那些东西,今晚瞧见的已经够让人倒胃口的了。
从这道宫殿正门进去开始,里面的一切都是幻象,除了玉霄姬和被侍女引进的男人之外,再无其他魂魄。
虽无其他魂魄,可玉霄姬的耳目众多。
宫殿里幻象中出现的人,每一只眼都能看见从他们跟前路过的一切,也就表示丁清不能莽撞进入,否则什么都没做便会被对方发觉。
丁清的视线对华灯之下的众多鬼魂看去,人来人往,她虽讨厌玉霄姬,可不得不承认她用媚骨幻境造就出来的繁华城池,的确是人间难见。
俊男美女手中端着食物朝街上走去,凡是路过的瞧上的都可以取来吃喝,那些珍馐他们活着时千金难寻,死后大饱口福。
丁清于人群中看见几个人,年纪轻轻,似是已经见惯了好物,对那些吃喝置若罔闻。
几人很快便在人群中消失,丁清望着这满城鬼魂都似活人般沉醉其中,心下忽而闪过些许古怪来。
不要片刻她便察觉出古怪之处为何。
甘心赴死,自愿入城的鬼魂都沉醉于玉霄姬造成的纸醉金迷中,便是她明知此为艳鬼所化幻境,也不由得多瞧两眼,几声感叹,可方才那几个人却毫无所动。
丁清瞳孔微缩,突然想起了南堂谢家。
雪月城在南堂境内,出了这么大的事南堂不可能不知,先前从孔御那边得知各堂都有来雪月城世家中赴宴的,南堂自然也有人在其中。
谢家擅咒,咒可设幻,也可解幻,其余几堂的人都按捺不住前来雪月城,南堂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或许他们已有计划。
丁清想分出魂魄跟随那几个行为怪异的人前去一探究竟。
她单手捂着心口位置,压住胸腔微乱的跳动,魂魄在人群中分出一个又一个,终于在街尾巷子里找到了那几人的身影,而后一片魂魄碎片打入走在最后的一名男子身上。
活人和死人魂魄的区别,丁清还是能分得清的。
她自附身于那名男子身上后,便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于是一片片魂魄碎片追了上去,将那几个同行的男子的右眼全都占据。
透过他们的眼,丁清看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金碧辉煌的街巷,成了满目疮痍的小道,亭台楼宇皆黯淡失色,那些端着美酒佳肴的人全都化成一缕扭捏的青烟,手上端着的托盘里置放着肉与鲜血。
那是人的肉。
人指成肉条,人眼成果珠,血肉模糊地浇在盘子里,被路过的一个个魂魄拿起,塞进嘴里,露出满足的表情。
食为人肉,酒为人血。
丁清甚至看见一张才剥下的面皮被一个男人拿起,包卷着一旁血粼粼的肉一同吞入腹中,那张面皮的相貌,与男人无异。
满城奢靡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就连城门外还有不断等候想要进入的待宰羔羊。
从雪月城那道高可入云霄的城门进入后,这些人即便死了也不再是普通的魂魄,他们游走于城中,将彼此留在城外的血肉之躯尽数吞下。他们吃对方,吃自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甚至觉得这里是人间仙境。
丁清还有一只左眼,她能看见有玉霄姬化出的侍女走到了刘川的跟前,侍女的盘子里也有一块肉,刘川的手指在肉中拨弄了一下,挑选了一粒沾满酱料的肉丸吞下。
丁清看见的便是刘川吃肉丸,可心里想象出的却是刘川吞了自己仅剩的那个眼珠,他嚼着,咽下,恶心得她想吐。
被她附身的那几名男子的确是谢家的人,他们有能力让活人入城不被玉霄姬发现,也有能力看破玉霄姬所化的幻境,所以在他们的眼里看见的是一切事物的真相。
丁清的魂魄碎片随着他们的行动一起到了雪月城的另一道城门边,几人围在一起,以手指摆出结印阵法,而后念了几句咒法,身影便在城中消失。
他们离开的脚下残留着几滴朱砂,丁清的魂魄碎片跟随那几个人出了城,见到了城外接应的南堂设阵长老。
丁清只能看见,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从面对她的一人口型里看出了些许。
设阵长老道:“昨日亥时阵法启动,之后除了我们的人便不再有人或鬼出入了,现下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今日午时。”
丁清抿嘴,昨日亥时正是她入城的时间。
虽说雪月城内还是黑夜,但城外已是白天,看着太阳照出人影的痕迹,大约可见是巳时已过午时未到。
到了午时,他们要做什么?
其余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设阵长老的眉心紧皱,开口道:“在我们南堂境内出了此等事情,若不能及时压制,待到其余几堂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赴死,我们将罪孽深重!”
片刻沉默后,丁清见他嘴唇微动:“雪月城……没了便没了吧。”
说完这话,设阵长老便带着众人离开,其中有一名弟子走远之后又回头朝雪月城看去一眼。透过他的眼,丁清可见白日里雪月城在外人眼中的模样。
曾经的雪月城说不上多繁荣,但至少白日人声鼎沸,处处生机。
而现下的雪月城从外看便是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城池上方漂浮着一股黑气,城外的墙壁上满是斑驳血迹,成群的乌鸦落在城墙外围,争着去吃那些尸体上留下的腐肉。
满目疮痍。
丁清终于从那些人的视线中脱离回来,掌心下的心脏跳动得尤其厉害,就好似她还活着一样。
她被困在雪月城内了。
丁清虽不知南堂究竟如何打算,但显然他们已经放弃了雪月城。
城中无一活口,剩下的全是乱糟糟的鬼魂,这些鬼魂也算不得多干净,毕竟就连此时还在不断啃食着其余人的尸体。
耳畔叮铃铃悦耳铃声,还有不远处弹琴的歌姬高声吟唱,丁清的目光落回这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幻境,心下一片凄凉。
人活着时有许多世俗欲·望,死后亦不能脱离。
丁清不想与这些魂魄一起留在雪月城内,坐以待毙到午时才知自己的生死去向。
她一时有些庆幸自己方才多看了那几个人一眼,若非如此,恐怕她会在这儿痴痴地等上几日,等摸清了咏凤搂内的地形再偷跑进去找玉霄姬,意图偷袭。
事实上她等不了几日,甚至等不到一个时辰。
早日解决玉霄姬,破开了这漫天琉璃罩中的幻境,说不定便能看清南堂究竟对雪月城动了什么手脚,也可及时出去。
丁清已经想到能够最快见到玉霄姬的方法了。
她起身走出小巷,回头朝咏凤搂看去一眼,越过铺了满地的葡萄美酒,花去一些时间走回到高耸的城门前。
她又看见了那两个被玉霄姬做出来的幻象,一男一女对她微笑,丁清回以笑容,手指在胸前比了个结印,推出去时,那两个幻象顿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消片刻便化成烟云。
丁清就站在城门前,背对着咏凤搂的方向,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股热风,扬起了她的发丝。
她侧过身回头,目光穿过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直勾勾地盯着咏凤搂中的那双眼。
此时还有男人趴在玉霄姬的身上,她猛地将人推开,男人似乎不满,却被她一掌穿破了心口,挖出心脏,魂魄凝结成的心珠在她的手心捏成碎屑,那男人立刻灰飞烟灭。
“丁清!”
玉霄姬看见了她。
丁清慢慢转身,她知道城中幻境是玉霄姬造出来吸引人的,对方的眼线全都在咏凤搂中,但只要有人破坏了幻象便会立刻被她发现。HΤτPS://wωw.hLxS玖.còΜ/
只见附近楼宇内端着杯盏的貌美男女纷纷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们将身旁的‘主人’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后便手足并用地朝丁清爬了过来。
丁清的身形很快,几次躲过了那些扑上前来的男女,也见到城中一些鬼魂惊诧的表情。
他们在这个地方待得太久了,没有分清现实与假象,以为温柔可人的美女与俊俏体贴的男人是真实,却没想过这些狰狞着五官手足,像是鬼脚蜘蛛的幻象才是本质。
丁清躲过了他们,又使了几样阵法,将一些幻象困住,或拦住。
她使用阵法时对自己的魂魄也有损伤,越是厉害的阵法,便越让她胸腔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过去,但丁清知道她必须得这么做。
玉霄姬看着丁清左逃右窜,看见她用阵法消灭了一些幻象,看她狼狈地最后有些力不从心,心中异常畅快。
玉霄姬侧卧在咏凤搂最高那栋楼宇的软塌之上,透过全开的窗看向繁荣城池的屋檐之上,丁清狼狈不堪地挣扎着,她的笑声几乎要穿透云霄。
“丁清!你还是那么自大!”玉霄姬道:“我以为你出走这些年当有长进,却没想到你依旧冲动妄为,在我的幻境里,谁也别想逃脱。”
玉霄姬伸出纤纤玉手,对着丁清的周围凭空一点,簇簇几道红烟闪过,又多了数十个婀娜多姿的幻象朝丁清追了过去。
不论她清理多久,都会有同等数量的重新追逐上来。
丁清压住喘息道:“玉霄姬,我会杀了你的。”
“这话你早说过了!可你杀不了我,谁也别想杀了我,可怜的人们啊……他们并不知道,世界就应该由鬼魂主宰,因为只有鬼不会死。”玉霄姬掩嘴一笑。
丁清不断逃脱,又不断朝玉霄姬的方向逼近,她能看见咏凤搂最高的那栋楼宇内,如八角塔一般的房子中央,四排红灯笼的照耀下,推开的纸窗内玉霄姬搔首弄姿的身影。
她道:“我会让你……彻底消失!”
“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行。”玉霄姬轻叹一声:“你明明是最无用的那个,可偏偏主人非常看重你。丁清,我这就把你抓回去献给他,也让我好好看看叛徒的下场!”
就在丁清纵身一跃,手中结印比出,将要跳上玉霄姬的窗沿的那一刹,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手脚如绳一般缠上了她的身体,压住丁清的手腕。
丁清从窗外重重摔入了窗内,玉霄姬已起身,扭着细腰赤足一步步朝她过来。
她的脚腕上套着一串金铃,随着每一步都叮铃作响,待到一只纤纤玉足踩在了丁清的头顶,铃铛声才停下。
玉霄姬笑道:“你是知道我在这儿,所以特地找来杀我的?”
丁清闷不吭声,便是默认。
玉霄姬哼了哼:“不自量力,老娘比你多活一百年,难道能力还不如你?”
丁清妄图挣扎,身体动了动,踩在她头上的脚却更加用力。
玉霄姬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丁清,她了解丁清,这个小鬼平时很克制自己,可一旦触及到她的底线便尤其冲动,玉霄姬想让她冲动。
因为丁清冲动时狰狞的脸上,那双眼底,能看见深深的痛苦。
玉霄姬道:“你无用,你那残废弟弟更没用,你恐怕不知道吧?自从你出逃后,我便把你弟弟的坟给挖开了。他的尸体好可怜,被虫子咬烂,没一块好肉,但我看见了他的一双腿,果然少了两根骨头,哈哈哈!”
丁清的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她挣扎得越发厉害,玉霄姬便越开心。
她的嘴里不断吐出关于丁澈的一切,像是在丁清的心上挖开血粼粼的伤口,见那些早就被她封存起来的记忆再度打破。
她道:“我把他的尸体拖了出来,拉到了他的魂魄面前,当着他的面敲碎,而后拿去喂狗,狗都不吃!唉……小孩儿的脸好痛苦,我看着都心有不忍。”
“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不在乎的,因为你够绝情,你把他的魂魄丢下,自己当了叛徒。”
玉霄姬的这句话像是直击入丁清的心脏,一直在她脚下挣扎的人突然浑身卸力,像是一滩烂泥般趴着不动了。
玉霄姬能看见她微微颤抖的双肩,知道她在哭。
玉霄姬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对方眼底的哀痛,她挥手撤走两名侍女,收回脚,慢慢在丁清跟前蹲下,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
她的脸上一定满是眼泪,她一定万分痛恨自己丢下了丁澈,她肯定失去了一切希望,这样玉霄姬从打击她中得到的快感便越强烈。
细手抬起了下巴,触手没摸到温热的泪,仅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几分狡黠。
丁清如饿虎一般朝玉霄姬扑了过去,右手迅速从怀中拿出了三张黄符贴在了对方的心口,她就坐在玉霄姬的身上,掌心紧紧地按着黄符,恨不得将这东西塞入她的心脏里。
薄唇轻启,周椿教的咒术念出。
丁清没有松开手,她怕一旦松开就让玉霄姬有逃跑的机会,与其赌那万分之一,倒不如玉石俱焚。
黄符噗地一声燃烧了火焰,玉霄姬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丁清从她的身上滚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焦黑的半边身子,再看向玉霄姬美艳的皮囊迅速被火舌爬满,一寸寸烧黑。而她身体里的魂魄像是受到了重创,犹如铁锤于心口位置重击,甚至要将她的魂魄打穿。
“啊啊啊——”
一次。
两次。
第三次。
丁清眼见着玉霄姬的魂魄被黄符重创了三回,而每一次残留在自己身上的黄符符灰,都像是一只手,硬拽着心脏,险些将她的魂魄打散。
这点儿痛苦于丁清而言算不得什么,她的魂魄能分裂成一千多块,而今不过是被打了三下又能痛到哪儿去?
三道黄符之后,玉霄姬便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丁清瞥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乌黑之中逐渐透入了一点儿光亮进来,凡是被阳光所照的地方,将一切回归于现实。
丁清背对着窗外的光,站在玉霄姬的面前看着她痛苦挣扎。
这黄符只能重创她,玉霄姬毕竟是百年老鬼,过一段时间后便能恢复元气了。
此时举世闻名的艳鬼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被焚烧至骨髓里都透着一股焦味儿。
玉霄姬手指难动,一双眼狠狠地盯着丁清,看见她一半身躯是人面,另一半已经被烧得如同干尸一般,口齿不清怒骂:“叛徒!疯子!”
丁清右侧身体已经麻木了,她的脸上做不出什么表情,嗓子被坏了许多,声音也沙哑着:“你很蠢。”
“丁清!!!”
玉霄姬的确了解她,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她彻底崩溃,可丁清也了解玉霄姬,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她放下戒心。
她先去城门破除两个幻象,让玉霄姬以为她刚入城内,再与她的那些幻象在城中房顶追逐,伺机找到玉霄姬的真正位置所在,最后假装被俘,任她凌辱。
丁清知道她愚蠢自大,只要满足对方,便能让她放下防备。
玉霄姬说的那些话,或许放在以前的确有用,但是现在,那些都已经不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了。
丁清一瘸一拐地走到玉霄姬的面前,一只眼定定地看向对方,她道:“我说过,我会让你彻底消失。”
“你没那个本事。”玉霄姬痛苦地笑道:“你也是鬼,你若用五堂的杀魂咒,你自己也会灰飞烟灭,你再疯,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我彻底毁灭自己。”
丁清轻轻眨了一下眼,嗯了声:“你说得对,你不值得我这么做。”
玉霄姬的眼底闪过些许痛快之色,紧接着丁清又道:“黄符在你身上的压制会残留十个时辰左右,在此之前,我会带你离开雪月城,找到周家,把你交给他们。”
玉霄姬脸色一僵:“你不会这么做!五堂的人见你是鬼也不会放过你!”
“未必。”丁清终于舍得对玉霄姬展露表情,她缓缓一笑,眼底没有报复的快感或怜悯。
丁清用左手抓住了玉霄姬的头发,用力拖拽着她走到房间门边。推开房门便能看见一池胎水,玉霄姬用此养颜,上面飘浮的花瓣退去幻象尽是血粼粼的肉色,不可细瞧。
从阳光照入雪月城开始,玉霄姬所造的幻境就被剥离,如同皇宫一般的咏凤搂成了某个世家的大院。
从房间推门而出,入目便可看见被毒死的一具具横尸,因为过了许多天,尸体早就腐烂,看不出身份。
丁清面无表情地越过那些尸体,拖拽着一直在叫喊的玉霄姬。
这个院子里曾大摆宴席,到场的所有人都是捉鬼世家中能叫得上名号的,最外的院门被丁清从里推开,门外还排着一群毫不知情的鬼。
他们见丁清从咏凤搂的独门里出来,那皇城立刻斑驳,化成了某个府邸,敞开的朱漆大门内,还能见到众人的尸身。
刘川的也在其中,丁清没去管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满城的幻境被打破,乌云散去,黑夜结束,白昼来临之际,一切都无所遁形。
那些发现自己在吃人肉的鬼纷纷发出惨叫,他们身边不再是衣香鬓影,他们能瞧见彼此的脸上布满血迹,他们都狰狞地仿佛野兽,不是人,不是鬼魂,却如恶鬼一般,吞噬着血腥气。
那些人疯了一般从房屋中跌跌撞撞跑出,又撞见满城破碎不堪的尸体。
城外围墙上站立的乌鸦发出嘎嘎乱叫,扑腾着翅膀一窝蜂涌了进来,让触碰不到实体的鬼们亲眼看见,他们所在的不是仙境,而是罪恶之境。
丁清就站在纷乱的人群中,一手拽着玉霄姬的发,一手枯枯地抬起,遮住刺目的阳光。
她觉得这光芒不太对。
正午的太阳应当离人最远,可雪月城上空的太阳却很近,近到犹如一个着了火的大圆盘,不断灼晒着城中的一切。
丁清感受到了一阵不属于冬日的燥热,照理来说幻境消失,天气也该回到初冬的寒冷,可这里比最炎热的盛暑还要蒸晒。
乌鸦啄尸后尽数飞去,没有一只在城中停留,而城内一切死物都不能逃脱。
丁清算着时间,心中震惊。
她一直以城内的时间为准,却没想到城外其实已经到了午时,第一道天光破开乌云不是因为幻境碎裂,却是因为南堂在雪月城设下的不知名阵法起了作用。
究竟是什么阵法?能让烈阳逼近。
丁清于脑海中想了许多,直到那太阳里突然掉下来一团火,火团砸在了街上一间房屋内,嘭地炸开,燃烧着众多鬼魂,发出阵阵哀嚎。
她抓着玉霄姬头发的手都险些松了,这一团火将丁清烧得清醒,她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什么阵法。
那逐渐逼近的原来不是太阳,而是数万张黄符化成了火球,每一张黄符落下,都会燃烧附近的魂魄,不论好坏,直至烧光为止,一个不留。
这是焚鬼符,城外布下锁魂阵,焚鬼符上还有引咒,这一张张黄符燃烧的火团会按照鬼魂聚集的多少顺序一个个落在不同地方,什么时候整个儿雪月城被烧光,什么时候才会消停。
丁清骇然,原来这就是南堂设阵长老所说的办法。
雪月城没了就没了吧。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雪月城,一砖一瓦皆不存留,恐怕后世人再来看此遗址,也仅剩一个高于符咒的通天城门了。
“丁清!丁清!有焚鬼符!!!”玉霄姬挣扎不了,只能费力嘶喊:“你一定不希望与我一同烧死在这里,你不是说要将我交给五堂?快带我走,带我走!!!”
丁清的目光落在不断坠入火团的地方,那些鬼魂看见天上有火团落下,纷纷往屋下奔躲。
玉霄姬还在叫喊,丁清侧过脸不愿听,只道:“别喊,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
她拽着玉霄姬的发,等众人远离街道再一步步朝城门方向而去,从旁人眼里看,她就像是在奔向火团,决意赴死。
但丁清知道,只要其他鬼魂全都躲在屋子里,那空旷的街上就是最安全的。
整个城池的确有一处可以暂时躲避焚鬼符的灾难,那里是城门顶端。
玉霄姬惧怕得几乎将喉咙喊哑,丁清只让她闭嘴。
一团团火焰在她身旁炸开,一粒火星溅到了丁清的脚下,隔了些距离都能察觉到炙热。
在她的身后,不知多少鬼魂忍受不了火焰跑出,几步便化成了灰烟。
南堂为了布下这个阵法耗时多日,也最终将雪月城搭了进去。
带着玉霄姬走到城门下,丁清看向城门外那一圈阵法光圈,她无法穿过阵法,但城门两旁还有向上而去的台阶,她可以走到最高处,暂且避开这些火团。
按照引咒的顺序,丁清与玉霄姬只有两个魂魄,应当是最后被烧的,但愿在那之前,她能想到办法逃脱。
丁清爬上阶梯时,紊乱的心跳已经渐渐平息,她甚至还能平静地与玉霄姬闲聊。
她问:“你是如何杀了雪月城中众人的?”
“美貌诱之,引世家之主寿宴散粥,来领的都会被毒死,这不是什么难事。”玉霄姬道。
丁清嗯了声:“是你这头脑能办出来的。”
她又问:“那你造出如今的雪月城,借纸醉金迷的幻境吸引众人自愿赴死,是期待其中会有他吗?”
“主人要你杀他,你却背叛了主人,我自然得替主人办事,好让她知道谁才是最有用,最忠心的!”
丁清神色冷了一瞬,她嗤笑道:“你果然很蠢。”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丁清终于拖拽着玉霄姬坐在了城门之上,这里高得仿佛触手便可碰到云层。
丁清气喘吁吁,将她随意放在一旁,自己昂着头看向头顶蓝空,慢慢闭上眼感受冬日的凉风吹过,这感觉好似周笙白在带她飞翔。
不知道周笙白现在何处?有没有找到心仪的食物。
城内到处都是火光,一阵阵烈火将房屋烧塌,烧干。
靠近城门的几处有人瞧见丁清往上爬了,他们似乎发现只有城门顶上没有火团落下,于是一群人从房子里冲了出来,结伴往城门上爬。
一道炙热的火团砸在城门之下,丁清从疲惫中睁开眼,回头看向雪月城,正见眼下几百个鬼魂无视背后的一团火,疯狂地望城门顶上而来。
他们还保持着活着时的模样,不像魂魄,像是人。
烈火烧着他们的腿,他们的腰,他们的背。
可他们想活,以鬼魂的身份活下去,他们不想被火烧成灰烬,那就像是再死一次。
于丁清的眼里,她看见了一场特殊形式的屠杀,映着满城残败的尸身,一道道黄符烧化了魂魄。
黄符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不分他们吃的人肉是多是少,不分他们眼底有无哀求惭愧、后悔惧怕。
黄符只看哪处魂魄多,魂魄越多,火势越大。
丁清站在城门边,半个脚面站了出去,像是一阵轻风就能将她吹下去。她看向那争先恐后朝城门顶上而来的众多鬼魂,心中一片震撼。
大火顺着城门往上燃烧。
他们逃不掉,她也逃不掉。
丁清离城门顶上的边沿太近了,近到只需一点力量她就会坠下,与那些被火焚烧的鬼魂们融为一体。
玉霄姬费力地支撑双臂,一只手颤巍巍伸出,很快便能碰到对方的脚踝,她眼底露出疯狂的狰狞,再往前一寸就好!
忽而,一道力量于背后重重落下,踩断了她的脊骨,玉霄姬痛苦哀嚎。
鹰爪勾着她的发丝,压在她的后脑上,逼迫她的脸贴着冰凉的石板,玄色衣袂闪过眼前,玉霄姬听见了丁清在笑。
“老大!”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温三的不倦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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