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主嫁后,魏博增兵淮西,然而淮西北线西线苗头并不见好转,满打满算,朝廷投入淮西的兵力已达九万,不是个小数目。这九万人,打个淮西,胜一时,败一时,拖拖拉拉,眼见寒冬已至,雪花飘飞,还是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皇帝又进行人事变动,换将换帅,提高淮西降将待遇,但凡投降者,加官进爵,封户赏钱。
年底两个月,是度支比部最忙的时候,人来人往,鸡飞狗跳,大家因为钱的事都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模样。脱脱跟着御史台的计吏来核销经费,踩一脚的雪,在门口跺两下脚,脱靴子进来了。
红泥小火炉,上头却没酒,不知是不是里头人声气太大,屋子里格外躁。
“前线九万张嘴,你以为吃空气的吗?军马是吃空气的吗?牲畜是吃空气的吗?”
“怎么还是你?去岁就说你们典客署得换人,能派个脑子清楚的来吗?”
两部没有与人为善一说,一开口,像喷了胡椒粉,脱脱见到典客署的老熟人,倍觉亲切,刚要报之一个友好的微笑,被上头一声炸吼霹断了。
还是尚书省的聪明,几个计吏宁肯在外头喝冷风禀寒昼话凤阁兰台的八卦,也不提早排队进来挨骂。
一屋子大男人味儿,脱脱出来时,深深吸进一口冰凉寒气,才觉肺腑清明。耳旁余音不散,尽是噼里啪啦的珠算声、呵斥声--不过对御史台的人,态度还是十分克制的。
天气冷,她多加了几件衣服,回到台中,搓搓手,顶着一头碎琼进来,轻飘飘一掸,心里盘算着该去西市买顶新毡帽了,又暖和又漂亮的那种。
谢珣紫貂加身,一身贵气,旁边火炉子的光映在他英挺的两道长眉上,微微那么一皱,脱脱就知道他又看到令人不爽的文书了。
本来么,年底也是御史台最忙的时候,各路监察御史的奏表比雪花还密地飞回长安城。
放眼整个朝廷,这个时令,只有秘书省能做到抱炉抠脚其乐无穷了,脱脱叹口气,用标准的官腔回了话。
谢珣在揉眉心。
“台主,淮西的战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呀?”脱脱试探瞧他,眼尾一乜。
谢珣心事重重,没有立即搭话,脱脱心里不大高兴,等片刻,又问一遍,见谢珣还是不搭理自己,不好发火,悻悻道:
“我去忙了。”
谢珣这才莞尔抬首:“春万里,你人长大了,能控制情绪了。”
狗屁哩,脱脱忍不住嚷嚷:“我是看相公天天为钱愁的掉毛,我不是傻子,没点儿眼色。”
“什么叫愁的掉毛,我是西郊的狗吗?还掉毛?”谢珣轻笑了声,放下手头文书,倒拿起茶碾子,辘辘推起来。
脱脱嘻嘻直笑,歪着头:“快过年了,淮西的战事开春能完吗?”
“不能。”
她“哦”了声,盘算着年关估计朝廷也没什么赏赐了,有些惆怅,听外头风雪扑簌簌地直打窗,不由呢喃:
“这么冷,前线的人怎么过冬呀?”
谢珣手底停了下,眉心拢着:“御寒的棉衣不够,战事打了大半年,口粮已经减到七分饱。若是再拖大半年,可能就会减到六分,五分。”
脱脱呆了一瞬:“那,那最后是不是要减到两三分?”
“不会,到那个地步,”谢珣抬眸看看她,“就该哗变了,都要完。”
都要完。
脱脱头皮一阵发麻,凑过来,不知不觉跪坐到他眼前,认真道:
“我自己算了笔账,一辆运输粮草的太平车得四头牛拉,一天至多五十里的行程,一头牛,要吃三束草。从黄河北岸出发到前线,那是六百余里的路程,太平车一来一回加上中间逗留大营的天数大概是三十余天,这么一算,一头牛就得近百束草。这是草料不说,太平车的脚钱是三十文,九万将士,那得大几千的太平车供应,这一笔费用,北线基本都落在东都洛阳的百姓头上,太耗民力,也太伤朝廷的财力。”
她两只眼,亮亮得盯着谢珣,“要是淮西战事胜了,朝廷还得拿出很多的钱财来封赏,我知道,你是朝廷主战的鹰派,圣人肯定会赏赐你的,你可能会推辞,但别人不会呀,国库有那么多钱吗?”
“没有。”谢珣嗓音冷淡。
“是呀,没有,所以朝廷又得加重赋税,钱还是从老百姓手里出,”脱脱鼻腔里哼了声,抱胸看他,“你就不能想想法子,从达官贵人手里抠点钱?”
不等谢珣说话,她眼睛里有了点揶揄的味道:“我差点忘了,谢台主也是有无数家资的人。”
谢珣毫不在意她的讥讽,神色很平和:“我就是把家当都捐了,也不过杯水车薪。你以为朝廷没有作为吗?崔相公所作的计簿,你还记得吗?”
“记得。”
“如今户部、度支、盐铁三司每一季度的出纳,都要到政事堂来汇报,老师在时,财权就已经正式由首相把控。以往,这个权力独立于相权之外,很多事情,就容易产生矛盾,影响效率。这点,崔相公功不可没,你以为朝廷里的人,还真的都是个个饱食终日的混账?陛下江南裁军,改动两税法,这都是朝廷付出的努力,能做的做了,不能做的尽力争取。你满脑子突发奇想,上来就想从百官身上抠钱,是长久之道吗?”
谢珣耐心说完,意味深长瞥她几眼:“天子是和百官共治天下,有些事,天子也做不了主。”
脱脱悄悄闭上了嘴,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窸窣起身,谢珣的声音却忽然温柔几分:
“你很细心,军需上的账目你算的很细致,日后,做个钱谷吏本事是有的。”
“你瞧不起钱谷吏吗?”脱脱不高兴地白他一眼。
谢珣态度暧昧,有点模棱两可:“只要能为朝廷做事,怎么都说的过去。”
这就是他的毛病了,脱脱知道谢珣心底是本能的瞧不上钱谷吏,不过是理智告诉他,朝廷需要这样的人才。
仿佛瞧出她的不痛快,谢珣笑笑,伸手递给她一个钱袋,脱脱接了,沉甸甸的。她狐疑地瞅瞅他:
“干什么?”
“你小孩子家,进了腊月,要过年,难免嘴馋眼馋,这是长官赏你的,拿去罢。”
脱脱倒不客气,朝怀里一掖,打个官腔:“多谢台主。”
她施了一礼,推开门,瞬间被冷风噎了个正着,人哆嗦下,听身后谢珣轻声道:
“脱脱,等春天来了,我们成亲吧。”
什么?脱脱几乎是惊怒回眸,一对上谢珣那双眼,她噗嗤笑了,阴阳怪气的:Ηtτρs://WWw.HLXs9.cóm/
“谁要嫁给你?你别不要脸了。”
谢珣置若罔闻,指了下炉子上的剑南烧春,已经被烘得酒香四溢:“不喝一蛊再走?”
天寒地冻,脱脱手指头因为台中事务繁重,不觉生了冻疮,在这屋里被烘烤半日早起了热,发痒呢。她搓了几下,咽咽口水,装的一脸面色凝重走回来,把门带上。
酒一入喉,是何等的畅意痛快,五脏六腑都跟着热气腾腾一片。脱脱装模作样说道:
“你不要太无耻了,我跟你,只有国事要谈。”
快到散衙的时辰,谢珣活动了下筋骨,他眼睫长,眉峰凌厉,看人时总显得格外专注又带着难言的威慑。此刻,望着脱脱,眉眼异常柔和:
“你这几个月,在御史台锻炼的不错,能吃苦,很自觉,是个当官的好料。”
“那是当然,还用你说?”脱脱眼睛里不禁流露一抹得意,“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我没来时就知道御史台什么德性,我春万里无论被搁到哪个衙门,都一样出色。”
那副自吹自擂的神情,简直和十五岁时的春万里别无二致,办事成熟几分,性子却还是那么奔放又娇蛮。
钲声落下,叠着谢珣的声音:“和我一起在御史台做事,感觉不好吗?”
脱脱咂摸着小酒,在回味,眼波那么一荡,不自觉带上股妩媚:“我拿钱做事,守规矩而已,谢台主不要总这么自我感觉上天。”
“我觉得很好。”谢珣把尚膳局特意给他送来的饭菜从里间端出,放炉子上热起来,“有几道小菜,看看喜不喜欢吃。”
“你不吃吗?”脱脱两眼倏地发光,克制了下,开口问他。
“我得跟相公们一起吃,这都是你的了。”谢珣净了手,把案头略收拾一番。
“陈异拜相了,”脱脱拿筷子的手忽然停下,“他是财官,现在很得陛下器重,”说着,脸上神情复杂,“崔相公还会好吗?他好了,还会回政事堂吗?”
她从崔适之每日平静镇定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又不能时时打听。
“不会了,崔相公撑不过这个冬天了。”谢珣回答的干脆。
脱脱立刻觉得喉咙眼堵满,她有些难受,崔相公是文相公的好友,文相公惨死,崔相公很快要病死,当初说好君臣共创千秋大业的相公们,转眼就凋零。她很少会觉得忧伤,但此刻,略显忧伤地看看谢珣。
皇帝不仅新增了宰相,翰林院也新进了人,叫令狐牧的翰林学士,成了新的内相,君臣脾气很相投。
围绕在皇帝身边的近臣,除却谢珣,不觉间已经悄然换成了一批新的面孔。
没了文抱玉,也没了崔皓。连左右仆射都一个回老家丁忧,一个告了假。
“我听说,令狐学士跟你政见不同。他这个人,锋芒很盛的。”脱脱瓮声瓮气道,“我听崔适之说的,反正,你没文相公崔相公都在时自在了吧?”
谢珣竟承认了,丝毫不掩饰:“对,很正常,就算大家都主战,每个人侧重点也可能不一样,也有可能引发矛盾。文相崔相不在了,”他眉心动了动,那个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意思,“我该做什么做什么。”
“那你会结党吗?找些帮手。”脱脱直愣愣问他。
谢珣笑了:“不结,我自己一党,要不然,你跟我一党如何?”
脱脱茫然摇头:“不,我也是自己一党的,就我自己,我没亲人了。”
说的谢珣心里一刺,他走过来,轻轻握住那双柔软的手,指腹那里,因为在御史台这几个月勤于书写,磨出了薄茧--她字进步了许多,只不过是跟崔适之学的。
还有硬硬的冻疮。
“淮西的事,如果久拖不胜,我会上表请求挂帅,你嫁给我吧,好歹,给我谢家留个后。哪怕有一日我殉国了,你将来也可以告诉孩子,他的父亲纵然有百般缺点,但至少还是个正直清白的人,无愧于国,有愧于家,请他原谅。”
他像是玩笑,又很严肃,脱脱惊疑地从他手里挣出来,心突突直跳:“我不……”她不什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第一回听谢珣说起这样的话,人有点懵然,香喷喷的饭菜也不香了,很生气地推开他,“我才不要当寡妇,我这么年轻貌美,呸呸呸!”
她噌的站起,一张小脸,沾染了酒晕:“你爱找谁留种找谁,我不干!”
谢珣只是微微笑,把一双新手套给她:“给你冻疮膏,你没按时抹吗?”
脱脱心烦意乱,打掉手套:“你想殉国流芳百世是你的事,你拉着我做什么,我只想好好活着。真可笑,我跟你可什么关系也没有。”她急着撇清,有点心虚地瞥了谢珣一眼,暗道万一朝廷完蛋,我最多不去做伪官,也算忠心了,要我殉国?我还没活够哩。
如此真情实意想了一通,唯恐谢珣逼她表态,忙把门一拉,也不管风雪大小,一头扑进了苍茫的银色世界里。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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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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