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啰小说网>肉文辣文>玲珑月>第 189 章 离丧
  王亚樵的死比他生前暗杀之王的大名要更轰动一些,每一个时代都会给传奇人物的离世一个盖棺定论的结局,但这定论公允与否,却需要时间和人心来验证。乱世之中,许多英雄被冠以荒谬的定论,王亚樵的死讯被作为天大的喜讯报知南京,它们欢欣鼓舞一个盖世魔王终于落网就缚,并且死得足够威慑人心,他的脸皮被剥掉,尸首悬城示众,靠几个未敢留名的帮众凑钱才赎回尸身敛葬,至于葬在哪里、葬仪如何,没人知道,他死了,这就够了。

  能让许多彻夜难眠的玩意儿睡一个好觉了。

  广播里、报纸上,到处宣扬着一个人惨死的消息,欢天喜地的情形,报复性地描述他告别人世的瞬间鲜血淋漓的场面。自黑暗中来、向黑暗中去,由血液所凝结的深浓的黑暗,他的一生都伴随着鲜血和杀戮,一生快意恩仇,最后却是不完整的结果,写在书里令人憋屈的结局。露生在书房里拧着电台,又听见广播里绘声绘色地描述这结局,手里的报纸揉烂作一团,心里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还是不肯信,除非叫他亲眼看见、看着王帮主最后一程送进土里,除非叫他披麻戴孝给摔丧驾灵、叫他坟前执丧哭足一个七天有人给他办这些事么?他有孩子么?妻子在么?这时候什么琐碎门道的事情都往他头上来了,一面告诉自己“那些人什么谣不敢造?”一面站起来在屋里头来回地走,净想不着边的事儿,走了几十圈、又坐下来,看看太阳怎么升起来了,原来一天又过去了摸着指头算算,这是几天了?说不清,总而言之,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去莫愁湖了。

  文鹄进来就看见他这么敞着门坐着,白小爷静静坐在案前,扶头坐着,静得像一幅画,收音机还在吱吱呀呀响着,里头却早已不是揪心的消息了,换了不知什么歌星在唱歌,咿咿呀呀的,满腹骚动的春情,和他们落寞的神情是两个世界。

  那一首歌唱完了,电波静下来,又放广告,露生才抬起头来,看一眼文鹄,把收音机关掉了。

  “说吧。”他柔声道。

  文鹄没说话,他的沉默就是回答了。

  露生仍扶着头,一双清冷的眼睛在他脸上望:“就真那么惨没个全尸?”

  他那轻柔的语调有奇异的、葬仪式的悲痛,文鹄没看过几个戏,只听他说这两句话,心头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仿佛许多美人叫他这句话一招、全来哭了,谁是谁也不认得,有的戴着花儿、有的怀着剑,有的拿着拂尘、有的拿着扇,都不施脂粉、披发素服,四面哀哭,唯有白小爷不哭,小爷忙着别的事,仍拿眼睛定定地看他,轻轻地,又问一遍:“你倒是告诉我呀。”

  文鹄默然片刻,说:“小爷,你要是早几天告诉我,我们或许可能拦得住他。”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王亚樵在这里停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不辞而别,露生猜到了他来南京决非只为看看求岳,却猜不到他到底要做什么、要袭击谁。问求岳,求岳满腹心事,拿话敷衍,再问干脆不说了,露生只得找来文鹄:“你快带兄弟去打听,打听你王叔公去哪里了。”

  文鹄道:“这怎么打听?要是打听得到,那就算坏事了,能成的肯定打听不到,打听了又有什么用?”

  说得露生哑口无言,仍催文鹄:“那也不能在家坐着,总之你和你那兄弟们,去街上四面听消息,但有个一言半语,你立刻来回我,”想了一想,告诉他,“你去铁汤池,去孔公馆那里,小心看着,别是你王叔公要行侠仗义。你们那眼睛耳朵是不同寻常的,若瞧见有什么异样的人,顾不得面子你就给他拦下来,便是伤了也使得,得罪不得罪的以后再说。”

  这话刚吩咐下去,汪兆铭遇刺的消息就传出来了没有死,重伤了,铅弹打进了这家伙的脊梁骨里,“凶犯逃逸”。众人全都松一口气,接着心又吊起来,情知是王亚樵所为,却不知道他到底逃去了哪里,总之他有办法跑掉就多半又能蛰伏起来。想到行刺前他就在这里落脚,整个家连同传习所没一个人敢再提这件事,心中暗暗地痛快,嘴上半个字不说。他们的心在酣畅淋漓和惆怅忧惧之间惶然地沉下去又浮上来,不晓得这事儿怎么样才算过去。他们在落花掩映的院子深处小声地唱戏,唱越女夜刺吴宫,唱雪艳手刃汤勤,唱得自己都信了,逐渐用笛子高亢的曲调来代替歌声,恨不得这出戏快点唱完,从此隐逸江湖就是结局了,而那笛声最终在报童叫卖的声音里戛然而止,清早起来,大家全都沉默了。

  露生垂头不言,良久,闭着眼道:“我去告诉他。”

  说着,起身向外就走,文鹄提脚跟上,露生拂开他道:“不用你跟着。”咬着一口眼泪、一阵风地走到后院,求岳的门倒是掩着,露生推门进去,脚已站不住了,找不见求岳的人,模模糊糊地看了一圈,原来在床上躺着,露生扶着桌子、扶着椅子,好容易走到床前,恐怕说得急了怄着他,软软地跪在床头,轻声说了一句:“哥哥,王帮主不在了。”

  求岳一点儿声音也没。

  露生推着他,又说了一遍:“王帮主,给人害了。”

  这一句眼泪哪能忍住,竟是声音淹着泪出来的,不敢高声啼哭,又怕惊动外人、又怕恨极了求岳,谁知那一个在床上文风不动,眼睁着、倒也不是死了,眼珠会动,转过来看看他,又转回去。接着他那哭声答应了一句:“哦。”

  露生拍着求岳的手,轻声哭道:“你说句话儿,你不要怄在心里。”

  求岳“唉”了一声,翻身向里:“我知道了,你不用哭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过去就过去了吧。”

  这话把露生哽在半空,手也停在半空,露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这算什么话?这叫什么话?他不信他躲在这屋里什么也不知道,这装傻充愣的算什么?这轻描淡写的“过去就过去”又是什么?他那脑子的疯筋绷了不知道多久,这一句话把这跟筋扯断了。

  露生一把扯过求岳,哑着嗓子问他:“你这是什么话?姓金的,我叫你一声哥哥,我敬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王帮主去了,你一滴泪没有也就算了,你跟我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这是人说的话吗?”

  求岳闭眼,由着他揪着。

  露生冷笑道:“怎么了,又怄着了?我真是白贴了你的心,倒还怕你怄着,我看你半点儿不像怄着的样子,我竟是看不懂你这是个什么样子。怎么了,这消息又把你打击了?又伤了你的心了?你又要躺下了?这一次要躺多久?躺一年?躺十年?”扯紧了求岳的领口,“你别给我装死,我好些话儿要问你,咱们俩今天别讲情分,我问一句你要答一句。我问你,王帮主那天晚上就告诉了你他要杀汪精卫,是不是?你从头到尾都知道,可是你不告诉我,你半句不合我商量,你怀的什么心?你明知道他以身犯险,这一去凶多吉少,你一句话不说是什么意思?金求岳,你是给猪油蒙了心了?你要报仇怎么报不得,你要赔上他老人家的性命,你知不知道王帮主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他给人挂在城墙头上叫太阳晒着!你就在这儿给我装没事人!不相干!你良心给狗吃了!”

  求岳还是一声不吭。他放弃了用手肘来支撑身体,露生揪着他,他就干脆把重心交给那薄薄的一块布,凭他拽着上下晃荡。

  这无话可说的神情简直是踩着人的疯筋在使劲,令人窒息的沉默。

  露生气得眼也红了,“砰”地一声把他搡回床头,一面哭、一面回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抽屉扯翻在地上,里头的针线盒子摔出来,哗啦啦撒了一地,针、线、顶针、剪子,丁零当啷清脆的响声砸在地板上。

  “你还跟我来这一套?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容这你这一套,这辈子都心疼你给人坑了一次?你是打算就这样躺完下半辈子了是不是?”露生抄起剪子,顶在他那喉咙上,“金求岳,你记不记得你许过我什么?我告诉你,你许我的事情我全当真的,我爱你是个什么样儿你就得给我是什么样儿,你要是打算这么躺着等你说的那好日子来,我告诉你,你别做梦!我跟你是不可能一拍两散了,你要想临阵脱逃,我先杀了你,然后再杀我自己。咱们俩一块儿死了去陪王帮主,你这无能窝囊的东西,给人算计一次你就要死要活,哭天抢地地我容了你半年,枉费我痴心等你好起来,谁知越等你越不像个人怎么了,你怕了?后悔了?又想着从前那样要往香港逃了?你给我许的这样那样雄心壮志都是假的?现如今你忘八脖子一缩,你要跟我过去就过去了?!”说着,拿剪刀在枕头上连戳十几下,哭着扯他的领子,“你给我说句话!你说句话!要死要活,你说句话!”

  “你捅吧。”那一位终于开口了,疲倦已极的语调,“捅吧,捅死我,用不着自杀。”

  露生圆睁泪眼,呆了片刻,翻手把剪子望自己喉头就刺,求岳终于有动作了,倒是挺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硬攥着他那发疯的手,“好了!好了!”他把剪刀从他手里掰出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要怎么闹!闹够了吗?”

  剪子被摔在房间的另一头,不知所措的“当啷”一声,砸在窗台的珐琅器上,料器裂开的声音。

  露生被他摁在怀里,原本是亲密的姿势,现在却是绝望的感觉,光是哭,也说不出话,他真要疯了,多少年没有这种被逼疯的感觉了,哪怕是当时四面楚歌给人诬陷、哭笑不得给人盗窃,他也没有这么绝望的感觉,求岳怎么像换了一个人,魂没了、光剩个废物壳子,他怎么好像不认识他了,他说的话他不敢信,他这样子他也不敢认,眼泪一股气地往下流,顾不得擦,觉得手上一阵阵地疼,有什么东西慢慢顺着他俩的手往下淌,他想那可能是自己的血,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居然是求岳的手在流血,手心划了一长条的口子怎么那一个流血这一个觉得疼,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求岳摁着他,知道自己手划破了,然而没什么感觉。摁了他一会儿,他松开手,“你想怎么样?要死要活的你总得有个目标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闹有意义吗?”

  露生诧异地啜泣,无言以对,这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求岳把他扶起来,自己走到床对面,拖开椅子坐下:“我知道,你想要个剧本,是吧?你想我一听说王叔叔死了,跟你一起抱头痛哭,我俩哭他个三天三夜聊表心意,然后我洗心革面、奋发图强,继续再折腾,带着你继续赌,从此我又是你喜欢的打鸡血的男人了,这样你就高兴了,是吧。”

  露生爬起来道:“你别跟我指东说西,什么叫剧本?我问你的事情你还没回答我,那天晚上你们是不是在说行刺的事?”

  “很重要?”求岳盯着他,“所以这件事错在我头上是吗?王叔叔是我杀的吗?”

  “伯仁非你所杀,伯仁因你而死。”露生怒道:“你要是当初多说一句,拦他一下,何至于王帮主今日死无全尸?”HttpS://WWW.hLχS㈨.CōΜ/

  “好,对,那你这么先知先觉,你为什么没拦住?你为什么不怪你自己?”求岳原本是恼羞成怒,被他一顿抢白,真怒也渐渐上来:“所有人都怪我,所有事都怪我,无论什么事情弄到最后都是我背锅。罢工失败也是我,法币失败也是我,王帮主死了也赖我。那我请问你想要我怎么样,你直接点名吧,你想让我杀谁,想让我跟谁报仇,汪精卫还是戴笠,你说吧!”

  “我要你去杀人了吗?你哪怕哭一声、悔一次,奋发振作,也算对得起他老人家,他在九泉之下难道是要看你这没个魂的样子?那晚上劝你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么?”

  “哦,所以你是想要我一个态度。”求岳冷笑道,“那不还是要剧本吗?不就是演戏吗?演戏,我告诉你谁会演,孔祥熙他们,最会演,太会演了可是我不喜欢演戏,我这辈子不喜欢说假话。露生,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揪着我问那天晚上的事,我也问你,当时你坐得离我们十万八千里是么?你一句话都没听到?你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你一点点都猜不出来?”

  露生的眼泪又涌上来了。

  “你知道的,对不对?凭你的聪明,你对我的了解,对王叔叔的了解,你完全能猜到我们在说什么。即便你猜不到是汪精卫,但你也能猜个大概,总而言之无非是那群人里的哪一个。”求岳盯着他的眼睛,“白露生你回答我,在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私心那天王叔叔走的时候,你是希望他能杀了汪精卫的。”

  露生睁大了眼睛。

  “有,对不对?”求岳不等他的回答:“你不用说,就算有你也不会承认,但我敢认,我那天就是希望他能去杀人,蒋介石孔祥熙汪精卫,随便哪一个,我希望他们死。”

  露生不可置信地看他。

  求岳回避了他的目光:“你不用做这个表情,做给我看,还是做给你自己看?王亚樵又不是只听我的,他也听你的,你那么会哭会闹,要是你以死相逼,他是不会去的。可是你什么都没做,你光是掉眼泪。”

  露生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你说什么?!”

  “踩到尾巴了?难受了?”求岳咬着牙道:“其实我们都很虚伪,在天蟾舞台,我们俩说得冠冕堂皇,劝他不要去行刺,那是因为那时候我们自己利益没受损害,现在你恨汪精卫、恨孔祥熙,你恨他们暗算了我,恨他们吓住了这些财团的老财主们不跟我们一条心。你叫我劝王亚樵,说得这么好听,要是把这些王八羔子摆在你面前,你怕不是刀动得比谁都快又不是没杀过人!”

  “可是露生,你比我还要虚伪一点点他要是刺杀成功,我俩泉水躺赢,雪了心头之恨。现在他死了,你还在利用他,你想用他来敲醒我,指望用他的死来让我振作振作你真的很聪明,无论刺杀是成是败,对你来说,都有好处。你心里也很愧疚,可是你不敢认这个愧疚,所以你发疯,你在这儿跟我要死要活,你想把这个责任推卸出去,把锅甩给我。你想让我陪你悲痛一场,假装无事发生过,对吗?”说到这里,他声音大了,越说越大声,“振作,振作!振作起来你又开心了,至于王爸爸他怎么样你有功夫关心吗?哭两声这事儿跟我说的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过去就过去了吗?”

  露生给他说得愣在原地,原本手上撕着被捅烂的枕头皮,下意识地想要去给他包上手、包上手再接着吵,这下也停住了。他的脑子头一次觉得转不过来,不敢信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耿直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揣测自己,拿这么冷血的事情揣测自己。可是他说得又好像句句都有道理,隐隐地,自己也觉得怕,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不知是冤枉还是惭愧,渐渐地,那惭愧的痛苦全漫上来了,仿佛自己的确是听见了,也猜到了不然为什么叫文鹄去打听呢?

  自己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他们陷入漫长的、崩塌似的沉默,是的,崩塌,像风化已久的建筑崩塌的样子,不是一瞬间坍倒,而是缓慢的碎裂,空气里喀啦喀啦的细微的碎响,不知道哪一个方向来的声音。

  许久,露生抬起头来,望着求岳,他发现求岳也在望着他。

  他们俩离得很近,床头两三步的距离,可是遥远得要用“望”这个字了。从前用过么?从前也用过,从前的望是彩云追月,如今的望却是河汉清浅。

  “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是生病的状态。你觉得你在等我,觉得我躺、觉得我我窝囊。你想尽办法想要我回到过去的样子,对你来说,我不能停下、不能退,要一直向前,一旦停下来你就觉得我说谎了,觉得我要反悔,觉得我不是你的英雄了。”求岳望着他,“露生我想问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有些揪心的感觉他自知“有些”是状态,不是量词,人在极痛心的时候不会让自己放开了去哀恸,会压死人,像倒滚水一样,从一个小口子里一点一点让它淌出来。

  “如果,如果我回不去了,如果我不是那个英雄了,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我不想提你的前任。这么多年我一直回避去问他,尽量当他不存在。但是你也别怪我又提他,你单相思,为他发过疯,就跟现在你为我发疯一样,不管你怎么说服自己,说那不是爱,你俩反正是搅和了十年。”求岳摆手止住他的话,“我不是要翻旧账,你听我说完。”

  “其实在你心里,一直有一个完美的模型,你把每个遇到的人都往这个模型里面按。希望这个人能像金少爷一样,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很抗压,又能像我,全心全意对你好,不顾一切。我们达不到你的理想,你就失望、暴怒,恨不得捅死我们重来一遍。”求岳托起他的手,想摸一摸他的手指,血黏住自己的手,伸不开,“可是你发现没有,你的理想一直在变,你想要他给你一个名分,他办不到,我办到了,你又想要我给你一个国富民强的世界,这太难了,我也办不到了。我们都是普通人,有自尊心,有自卑心,需要疗伤的时间,痛苦的时候也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所以你总是在问,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其实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没有变,被你看清了而已。”

  “真的,我努力过。”

  “我们认识五年,相爱五年,我以为我可以圆了你的梦,做你心中期待的那个英雄。但是事实证明我不是。我让你一次又一次为我变得没有底线,不仅没有过上什么好的生活,而且连我自己该怎么做,我都不知道了。”

  “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撞墙了。”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促膝长谈了?太久了,对于情人来说,一日不见就应该如隔三秋,而他们已经半年多没有真心地说过话了,那和离婚又有什么区别。爱过的人都知道,长久地沉默之后,如果再一次长谈,那多半就是最后一次长谈。

  “就像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应该学会承认事实。承认我没那么好,承认我很多事情做不到,承认我们五年来其实没有改变任何事情,除了你爱过我我爱过你,其他的什么都没变。”

  求岳端详他的脸,他很久没敢认真端详他的脸,好看,瘦得倒退回五年前,真的是什么都没变。他说话、他听着,小孩子挨训的样子,惊吓的眼泪往下流,一句话也接不上。咬着牙说下去,脸上的骨头都疼。

  “你想要我振作,我会振作,但是可能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犯不着用爱来绑架自己,犯不着逼自己换一种方式生活。互相欺骗、自我欺骗,犯不着,不如说开了的好。你前任浪费了你十年,我比他稍微好一点,只浪费一半。”

  露生竟不知他有这么多的话,这么多的肺腑之言。

  他觉得迷惑得不得了,怎么会吵到这个地步?可是他好像又认识他了,还是那样子,有什么说什么,错的原来是自己,并不是那么懂得他。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和求岳之间,已不是一个“爱”字能说得清楚、说得尽的,仿佛是宿命中某种神秘的联系把他们俩的人生打碎了、又错乱地黏合在一起,互相都要经历彼此的人生。只不曾想他往前、求岳却是往后,以为命运是一根线,谁知它是一个轮,把自己转上来,把求岳转下去了。从前和那一个闹、吵、要死要活,其实没有多少悲痛,更多的是不甘和绝望,此时却有被遗弃的感觉,与其说是分手,更像是丧偶,还像人的半身不遂,身体的一部分坏疽了。

  怎么会这样,露生想,我从前怎么会是这样,他如今怎么能是这样!

  说来可笑,他们两人之间,无论甜蜜还是悲情的时刻,总是掺杂一点滑稽的内容,从前同床共枕地谈论国家大事,如今为了国家大事又吵得要分手可这个国家和他们到底有多少干系呢?他们为了它拼尽一切,连仅有的这点感情也赔上了,可是它还给他们什么呢?

  他越想到这一点,满心的揪心和失望,狠话气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哭着向外走,求岳说了什么,仿佛拉他的手,他也全然不觉,一直走到朝天门外,哭得捂住面孔,却捂不住断水仍流的眼泪,眼泪心血似的泉涌而出,扑扑簌簌地撒了一路。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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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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