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久卧病榻,日薄西山。
孙权此婚礼从速,但到底是吴侯之弟,宗室直系,又包含了为吴夫人冲喜的意味,因此这次布置格外宏大华丽,就连在前府的治所都挂起了红色的绸缎。
一连阴了许久,今日乌云悄悄散开了些,让一束金光穿过浓厚的云层,倾射在九州大地上,如这昏暗乱世里苍穹赐予的唯一一丝光芒,想要让人奔赴追寻。
阮卿双臂压着窗沿,斜倚凭几,看着外面木梁上火红的喜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潮湿的窗棂。
贴着脖颈的衣领紧的喉头难受,他抬手想要拽拽,似想到什么,半路硬生生顿住,又搭回到窗台。
“再过两天,吴侯府就要有少将军夫人了。”他似漫不经心的说着,目光一直落在院中花圃孱弱的嫩草上。
“吴侯对这次十分上心。”正垂眸,坐在里屋批写着公文的鲁肃抬起头来,迎着外面昏暗的光线望去。
阮卿一身宽衣大袖,三千青丝散落肩头,两边头发用一条发带松松缚于脑后,身影幽暗,身形瘦削流畅,如迁客骚人笔下的恣意,是说不尽的文士风流。
“听说吴侯连发数道诏谕,要镇守外地的丹阳太守赶回来赴宴。”鲁肃说。
如今任丹阳太守的是孙策的三弟,孙翊。
“卿要去吴侯处了。”说着,阮卿起身,去拿案上堆着的几卷竹简,又问,“可有卿需要顺路递的东西?”
“有。”鲁肃忙将笔一搁,侧身去拿放在案脚的公务,“这几卷,麻烦慕尔递给后院的子瑜吧。”
“好。”
阮卿从诸葛瑾的院子出来,便要往孙策的书房走去。
这几日孙策都会将他召过去,借着询问公事的由头,做些私事。
他拒绝了几次,不好一直推辞,唯恐被旁人看出什么,传出些从事与吴侯不合的风声。
不远处的廊下站了一人,阔背精腰,身姿挺拔,俨俨若孤松。
去书房的路不止一条。
他转身欲往矮墙上的圆门,背后传来那人的呼唤,“先生。”
停下脚步,他低头看着细嫩的小草,轻轻叹了口气,转回身来。孙权已大步走来,两三步停到他的身前。
阮卿抬头,目光轻若白羽,落在对方身上,淡若山泉,扫过对方面孔。
“少将军。”他颔首,恭敬的唤了声,似最进退有度的臣子。
孙权看着眼前的人,双拳渐渐紧握,指尖泛起苍白,他的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先生是当真要安心做兄长的幕僚,与权划清界限么?”
在吴侯府做事的佐官,都唤孙权做少将军。当初阮卿唤声‘公子’也无非是念着曹昂。
阮卿轻嗤一声,“少将军这是何意?”
“是何意,先生难道不明白吗?”孙权的下颚线紧绷起来,透出些许冷冽的意味,他抬手想要去碰阮卿的衣领。
指尖还未触及,就被阮卿后退一步躲过。阮卿的眼中透出戒备的神色。
“呵。”孙权苦笑一声,透出些许的落魄,“你从来不穿高领的衣物,说紧的脖颈难受。如今为何又穿?先生有想藏住什么痕迹么?”
“少将军既已知晓,又何必说出来?”他手掌扣在了自己的喉头,“卿与少将军不过两条交叉的直线,相逢一瞬,此后渐行渐远而已。”
前日,书房只他和孙策二人,想必是孙权看到了什么吧。
“先生……”孙权眉首微颤,眼中闪过痛苦,不甘,或者又其他神色,他张张嘴,沙哑说道,“兄长,他并不适合你。你们……”
“卿知道。”不待孙权说完,阮卿便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在对方的愕然中歪了歪头,俏皮一笑,“为臣者,怎可不知君主。卿对吴侯的了解,远不是少将军所想的匮乏。”
“那你又为何……”
“少将军。”阮卿忽然冷了目光,“不论卿与吴侯日后如何,皆与汝无关。”
皆与汝无关……
孙权瞳孔紧缩,似有山河崩塌,他心里仿佛被人狠狠一锤,呼吸紧促起来。
双手按在阮卿肩膀上,他赤红着眼眶,咬牙切齿,若已近穷途的困兽,呼吸不稳,连声音都透着颤抖,“为什么。”
阮卿不是聪明人,直到现在他有了可以在名利场上厮杀的手段和心计他也依旧认为自己划分不到聪明人的行列。
可这一刻,他竟听懂了孙权这三个字后的质问。
孙权在质问他,为什么二人相伴一载,情根深种,却不肯饶恕自己这一次的娶妻。而他与吴侯只为君臣,吴侯除妻外更有许多美妾,可他却好像看不到似的,依旧可以和孙策耳鬓厮磨。
他抬手,想要掰开孙权的手,对方若铁箍,未动分毫。
他看着孙权尽在咫尺的眼眸,眼眶殷红,因为愤怒,因为不甘,连眼球也泛出了些许的血丝,好像下一刻就要涌出鲜红的血液。
“你闹够了么?”阮卿平静看着孙权。
孙权一瞬间怔然。
阮卿得以拨开孙权的手,后退几步,退到安全的距离。
“没有为什么。”
孙权如受伤的兽,透着仓皇,看阮卿后退。他好像觉出什么。阮卿这次,大约是不会再停下脚步了。
“孙权。”阮卿说,“世间万物,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的一生,该献于江东,开疆拓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一点不如意,就露出郁郁之色。
我阮卿寒窗苦读十几载,千里迢迢来到江东,既入吴侯府,可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天下未平,江东未稳,岂可因一点小事踌躇不前。”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开,不顾孙权寂寥神色。
因为喜欢,他才不能原谅孙权违背当日誓言,欲瞒他成亲。他是个怕麻烦的人,当他发现要面对的困难要大于欢愉的成分,于是选择放手。
恰也因为不喜欢,他才不在意孙策后宅。孙策向来放荡不羁,对他有几分真心,也与他无关。
心口传来清晰的痛楚,往四肢漫延,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阮卿目视前方,不曾停下脚步,手掌紧紧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衫。
像他这种薄情寡义的人,连十年教导之恩都能抛之不顾,大约是不配得到旁人一点真心相待的吧。
吴侯府经过红绸拥簇的热闹后,一夜之间又被缟素缠裹。
身为吴侯府的下人官僚,皆着哀衣前去祭奠。
阮卿目光淡然的看着自己眼前人的背影,有些无所事事。
随着前面一排一排人祭奠后退下,也终于轮到了他所在的一组。
前方人的离开,他看到上堂垂着白纱,隐隐约约可见后面一方漆黑的牌位。
这个养育了两位豪杰的夫人,一生颠簸,未曾言苦,终究还是消逝于病痛中。
随着一旁司礼官拖着长长的声音,喊出一声跪。
他同身旁的人双膝着席,落下三首。
起身时,恰逢窗外清风吹过,白纱帷幕被撩起,得以窥到一角。
里面点燃香炉,袅袅白烟,如蒸蒸云雾,笼罩牌位。
烟雾易散。
这人已经死了。
阮卿心里想着。这些日因孙权被迫成亲而压在他心口的那口闷气好像消散了些,连呼吸都变的畅快起来。
转身出堂的时候,他的嘴角牵起隐晦的笑意,一闪而过,又换上了略带悲伤的神情。
出了门,远处快步走来一个身穿缟素的男子,年纪不大,莫约不过弱冠。面容白细,似有病缠身,双眼通红,显然是哭多的后遗症。
他不理会阮卿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进了大堂。
阮卿瞧的那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于是偏偏头,问同自己一起回院里的鲁肃。
“是四公子。”鲁肃说。
阮卿这才想起来。之前他随孙策出征还见过孙匡。印象虽不深刻,但绝不是现在这幅病弱的样子。
如今瘟疫横行,医疗落后,若体质柔弱,恐难长成。
但这些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了。
————
天气渐凉。
国丧期间不得动兵。但府中事务运转照旧。
这些日他常伴在孙策身旁,府中一时传出些流言,说他是新起之秀,与孙权共领临海,如今又得孙策看重,迟早要委以重用。
这话他听来只觉好笑。
窗外金色的阳光洒进装饰清幽的书房里,落在漆黑的地板上,停在案面上墨迹尚未干涸的砚台里。
屋里寂静一片,只时不时传出一声棋子扣落棋盘的清脆声。
直到下人送来一封信,孙策才将手里的白棋搁下,展卷来读。
阮卿松了口气,在步步紧逼的压迫下终于得以喘息。黑色的棋子在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把玩,目光穿梭在棋盘的纵横线上,寻找出口。
身前人的呼吸忽然加重起来。他抬抬眼皮,目光淡淡的投在对面人身上。
如今正在丧期,孙策不好再穿那些鲜艳的颜色,但到底是一地君主,不好穿的太过磕碜,于是一身素缥柔软的料子,上面绣着浅浅的植物暗纹在阳光下泛着灵动溢彩。腰间用同色的腰带系着,腰肢精劲。
没有绚丽色彩的夺目,孙策俊朗的面容愈发出众。好像权贵之家饱读诗书的公子。对方一双浓俊的剑眉皱起,琥珀色的眼中乌云集聚,捏着锦书的骨节泛起青白。
“砰!”
孙策将白绢往桌上一拍,震得棋子微微跳起。
“来人。请张公,子衡,子敬,公覆,子义......等人来前厅议事。”
阮卿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挑。这些都是吴侯府的心腹啊。
“等等。”在下人将离去时又被孙策出声叫住。
孙策眉头蹙的似乎要打结,他紧抿薄唇,似在思量着什么,过了几秒才开口,“权弟还在府里么?”
前两天孙策刚为孙权指派了任务,又要派往外地。
“还在。二公子还未离开。”下人说。
孙策缓缓起身,双手背负,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他身材高大,阔背窄腰,影子在地上拖的老长,映窗外初秋景色,竟让人觉出有几分落寂。
又静默片刻,才说,“那也把他叫来。”
“诺。”下人弓腰退下。
看样子这棋是下不成了。好不容易才瞧得对方一点破绽,如果继续下去,胜负未可定。
阮卿将手里的棋子落在纵横交错处,又转手去拿那张惹孙策坐不下去的信件。
匆匆扫过,阮卿目光微动,抬头看向孙策的身影。
他的目光依旧淡淡的,如一个局外人,看着局中人苦苦挣扎,目光清澈的可怕。纤长若小扇子的睫毛投落下的阴影映进眼瞳里,掩盖了藏在清澈目光下的思量与算计。
将书信搁下,他起身,走到孙策身边,侧目看着这个男人线条起伏的五官轮廓。
“吴侯找这几位来,是要出兵吗?”
孙策听了,也微微转头,看向阮卿,目光透出冰冷,这是上位者的不容置啄,“卿以为如何?”
阮卿微微摇头,“等长史他们来了在说吧。”
孙策不置可否,只是望向窗外的目光更加阴骘。
孙策的舅父吴景去世后,丹阳太守一职空缺,遂让孙翊替之。如今不想让边鸿设计杀害。
信中说,边鸿已逃至山中,至今未被逮捕。而素日亲近边鸿的几人恐受连累,欲献丹阳于曹操手下的刘馥。
要找的人很快就来了。
孙策将书信放在那,显然是没打算瞒阮卿,又未让阮卿回避,因此阮卿也挨着鲁肃坐在了席上。
孙策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榻上,微微抬手,便有下人双手捧着将信件呈给了张昭。
信件在每个人手里传过,每个看过内容的人脸上露出严峻的神色。
孙权看后眼眶发红,涨出血丝,他“腾”的站了出来,对孙策双手抱拳,咬牙道,“边鸿欺吾太甚,弟愿领一军前去,平复丹阳,活捉边鸿,以雪吾恨。”Hττρs://wWw.hしΧS9.CòM/
孙策抬手,“吾欲亲提一军,出兵丹阳。”
武将大声叫好,文臣面面相觑,并不作声,只有坐在下首第一位的张昭出声,“老夫人新去不久,如今缟素未撤,若吴侯贸然出兵恐惹他人非议。还是少将军亲去最为妥当。”
孙策说,“三弟与吾乃是手足,今母亲故去,又生此事,策必得亲提一军前去,不然日后黄泉下,策有何面目见父母。仲谋你不日便要上任,此次便不必去了。”
张昭见孙策如此,知不好再劝,遂不再说话。
孙策又一系列的命令发布下去,各人上前领命。阮卿亦做随军从事随行。
孙权听了阮卿的去向心里不可抑制的微微疼了起来。他又要去外地,不知何日再回来。阮卿若随军出征,时间紧迫,能碰见的机会又少了许多。更可能,几年都见不了面了。
如此想着他心里又焦急起来,连他自己都未反应过来时开口,“不可。”
他这话出口,才忽然惊醒,看众人都看向自己,目中疑惑。
是啊。阮卿是吴侯的属官。吴侯让他随行,又有什么不妥呢。
他嘴里泛着苦涩,喉头滑动,却咽不下这味道。他声音带着些沙哑,解释着,“阮先生所任文职,乃吴郡从事,掌众多文案,若随军,恐耽搁公务。”
孙策唇角微扬,眼中却别有深意,不带任何笑意,“此事不难,交由子敬即可。慕尔同子敬同屋。慕尔去临海一载,所属公务,皆是子敬处理。想来,子敬已轻车熟路了。”
莫名其妙又要增加工作量的鲁肃苦哈哈的笑着,“诺。”
孙权不再说什么,只是看向阮卿,见对方目光从始至终都未落到自己身上,心中酸涩愈烈。眼中露出明显的受伤与苦涩的神情。
众人都等着孙策下令,目光皆停在孙策身上。唯有坐在上位的孙策看到孙权如此神情,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
最后定于一日后出征,各人散去。
孙权目光一直在阮卿身上,阮卿职位低于他,出门时要早于他,他正要追上前,却被孙策叫住,单独留下。
众人不疑有他,毕竟二人是亲兄弟。
阮卿同鲁肃一起往回走着。
他得回去把这些天不在吴郡的公务都安排明白了。
人们都回了自己办公的地方,身旁的人渐渐减少。
双手相互揣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唉声叹气什么。”鲁肃说,“我这还没说什么呢。”
“边鸿,我记得好像也算世家吧。”阮卿说,“吴侯这些年正渐渐接纳世家,却又出了此事,只怕......”
鲁肃听了也是一怔,还抱有侥幸,“边鸿又不是代表江东全族,想来吴侯应该不会一棍子打死全部吧。”
“子敬兄长。”阮卿无奈的看来一眼鲁肃,“你如果把‘应该’这两个字去了,这话才更可信。”
鲁肃默然片刻,“吴侯这些日子对你颇为倚重,待得时机,你不妨再劝劝,想来吴侯也能听得一二。”
“但愿吧。”阮卿又长长叹了口气。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青史稗官的此间年少[三国]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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