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泼醒。”谢珣命令道。
一桶冷水砸下,脱脱浑身湿透,人像狗一样蜷在阴冷的地面上。这个时令,新取的井水凉意浸骨,她猛得受刺激,无力呻、吟两声,断了的胳臂软绵绵地搭在那儿,人想睁眼,可剧痛在身,意识明明灭灭像在不断闪回。
她攒了片刻的力气,本该萎顿,但偏不服输,将头扬了起来,露出个虚弱微笑:
“谢珣,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认。”
脱脱脸白如纸,一副命若琴弦的模样,但这一眼,又是何等的轻蔑和不驯。
谢珣宛如被刺,他点头:“有志气,够死士的料。可惜,你这身骨头长错了。”目光在她双臂上轻轻一点,极快地过去了。
脱脱看在眼里,讥诮笑他:“我若是好好的,这会早冲上去打你了,谢珣,你想我死,没那么容易。”
她要活,东市西市堆满了万贯钱,那么高,那么多,每天把贪婪目光放上头流连的人络绎不绝。但大家清楚,连官府都害怕刺客的嚣张气焰,天不大亮,是决计无人敢上朝了。
我要清白,我也要钱,我还会得到皇帝陛下答应的六品官职,我还年轻,一辈子长着呢……脱脱疼的直想打滚,身上冷透,血却滚烫,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你单凭一张李横波留的纸笺,定不了我的罪。我要真是她的同伙,早该商量好事后,何必多此一举?”
谢珣眸光锐利:“你未必清楚她牺牲了你。”
脱脱有一瞬的钻心寒凉,她很想问问,为什么她真心待人,却落得这样下场?难道真心待人也错了吗?如果真是李横波,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自己哪里对不起她了?
还有可怜的阿蛮妹妹,已经说不了人世的话了。
她素来明亮的眼,这才真正黯淡下去,人怔住,小脸上眉宇像失落了整个世界。
“信不是我写的,”她声音更低了,不敢呼吸,呼吸微微重一点身上都疼到无法忍受,“我根本不屑做藩镇的刺客,我喜欢长安。”脱脱忽抬起愤怒苍白的脸,呼吸剧痛,谢珣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那么多种情绪纷杂混合,他也望着她,脱脱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吉祥见状,问谢珣:“台主,还要泼水吗?”
谢珣喉结上下动了动,面色冷淡:“再泼。”
外头进来狱吏:“回台主,太子殿下遣人来了。”
来的是东宫太子宾客,人进来,一眼扫到地上的女犯,对谢珣一拱手,说:“殿下听闻谢台主在审案,本不宜干涉司法,但此人是文相公所认义女,殿下说了,相公一生为国理当善待他的遗孤,若是清白,殿下打算纳此女为良娣,事后自会上奏陛下。还请谢台主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先不要虐待疑犯。”
谢珣表情很不好看,“殿下消息倒灵通,文相公认义女的事情没几人知道,殿下却清楚,他这个时候跑来要疑凶做妾,干涉我办案,还要给我扣虐待疑犯的帽子,你回殿下,就说我说的,臣的御史台不接受任何人的指手画脚。”
太子宾客见他脸色不好,愈发客气:“不瞒台主,殿下看似是文相公的缘故,最重要的是,殿下不忍见陛下因文相如此伤怀,想让陛下得些安慰。自然,若是尘埃落定,此人真是凶手,必要按国家法度,绳之以法。”
太子从来谨小慎微,他是鬼迷心窍了吗?谢珣桃花眼一眯,平静看着太子宾客:“你是东宫属官,应该清楚,朝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东宫最该避嫌,自有陛下和文武百官来处理。这次,事关重大,东宫却急于出头,你们这些人不劝殿下,却亲自跑来,就没有一个长脑子的吗?”
这一语,恰好触动太子宾客神经,他无奈说:“谢台主所言,句句中肯,我们如何不知。只是这回,殿下一反常态铁了心似的,在下和同僚们也无办法。”
谢珣眉头微微皱着:“你回去吧。”
地上,脱脱不知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只听见有人说要救她,她吃力睁眼,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服,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手臂是使不上劲了,腿还是好的,脱脱闷哼一声,冷汗湿透,像蠕动的虫子一样慢慢站了起来,因为失去平衡,滑稽地可笑,一双眼,凶狠瞪着谢珣:
“只要我不认,你就是乌台主,也不能现在就让我签字画押,给我定罪,我要先回牢房,你有新证据再审我不迟。”
她意志出奇的坚韧,寻常人,早缴械投降,脱脱痛的身子不停颤抖,她不是没受过伤,知道当下最要紧的是有人能为她接骨,再好生睡一觉。但前者是不奢望了,后者,却还可以争取。
谢珣看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明明痛到满头大汗,却不吭一声,一张唇,早咬的稀烂有嫣红的血点缀着,衬的那张小脸比雪还要白。
他觉得有双手在五脏六腑里搅动,目光收回,对吉祥说:“先把她下到狱里。”
牢房也不是第一回来,熟悉的破毡和稻草,熟悉的酸臭味儿,顾不得那么多,脱脱小心挪着,坐了下来,身子往墙壁上一靠,轻轻透口气,央求吉祥:
“能给我口水吗?”
她流太多汗,也流太多泪。
吉祥摇头:“我做不了主,这个,要问台主。”
脱脱冷笑一声,死也不想去求谢珣的,但她还要活,一股巨大的屈辱涌上心尖,让她从脸到耳朵根倏地烧了一路:
“劳烦大哥替我问一问谢台主,能不能给我一碗水?”双唇蠕动了下,血迹粘连出撕扯的痛,“再给我块饼。”
不知过了多久,脱脱迷糊中听到牢门开的声音,一碗水放到地上,却没饼,她瞬间明白了,谢珣就是要折磨她,不让她死而已,所以只给了水。
她眼睛忽的就涨起来,恨意滔天,一想到他高高在上肆意践踏自己的场景,脱脱眼睛都红了,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她心中的怨恨没办法再多一分,人像被大鼎煮着,从里到外都沸腾透了。
两只手臂不能动,她像小猫一样,匍匐下来,小舌头一伸,不停地往嘴里舔卷,又疼了一身汗。
腔子里终于不那么干,那么粘了,混着她嘴巴上的血水一起咽了下去,咸咸的。
脱脱蜷缩在角落,脑袋放空,她实在没力气了。谁害她,谁负她,统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先睡一觉,明天再想明天的法子。哈啰小说网
可双臂开始发热,痛的她绝望死了,她闭着眼,眼皮都在抖。终于,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没有出声,出声会消耗体力,她就这么歪着脑袋,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汹涌往下淌。
她甚至不知道该去想念谁,脑子混沌转一圈,呢喃了句“阿蛮妹妹”,鼻子抽了几下。
空气中忽飘来一阵木樨香,脱脱猛地睁眼,是谢珣,两人目光相触,她有些怔松,一双乌黑的眼直愣愣看他片刻,等反应过来,脱脱立刻忍痛挺直腰板,眉眼写满警惕和桀骜。
又恨自己满脸泪水要被他瞧见了,无奈手不能用。
抢先一步在他开口前张嘴,她剜着他:“我不怕你。”
谢珣没说话,把带来的东西在地上一放,手指先摸上她的右臂,脱脱下意识用脚拼命蹬他,惊恐得声音都跟着尖锐了:
“你要把我胳膊拧掉吗?你不能用私刑!”
谢珣乌沉的眼猛地抬起,只一眼而已,复又垂首,手指在她右臂断骨处反复摸寻,先轻后重,等两头相对,趁她不备,骤然发力,脱脱耳畔听见咔拉两声顿时惨叫不止疼得两腿直蹬。
她喘着气,晶莹的泪珠子还挂在眼角,谢珣如法炮制,不偏不倚又把她左臂接上。
脱脱疼的说不出话,任由谢珣把手臂搭在他半蹲的膝头上,拿起药膏,一边涂抹,一边由上而下顺骨捋筋,帮她散淤。
额头汗水涔涔,滴到谢珣手背上,他似乎被灼了下,继续动作。
两人都许久没说话,各自沉默,等稍稍缓上一口气,脱脱便尖刻开口,嘲弄不已:
“怎么,你心软?”她眉眼间有凛凛的杀气,也有睥睨男人的那份妩媚傲气,奇异地在眼前这一张苍白小脸上融合了,“你还是爱我,谢珣,是不是怕我残废了,日后要是还想和我睡觉未免太煞风景?”
她眸中射出恨意,“你怕什么?我胳膊废了,又不是下半身废了,你堂堂乌台主是睡女人的胳膊吗?”
谢珣听得忍无可忍,眉心乱跳,却见脱脱一脸放荡的模样大笑起来,笑容牵扯的浑身疼,可她忍着,偏要笑,趾高气扬的,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睛里的模样:
“我要是能活着出去,也不是不行,不过,谢台主,平康坊花魁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得付钱。”
谢珣被她激怒,薄唇一吐,厌恶道:“你果然是毫无羞耻之心,自甘下贱。”
脱脱立刻啐了他一脸,犹不解恨,一偏头对准谢珣的脖颈发狠咬了下去,谢珣吃痛,双手托住她脑袋想推开脱脱,无奈她牙尖嘴利根本不松口,他只得抓住她秀发,往后一薅,迫她仰头:
“你疯了!”
脱脱一嘴的血,眼睛都直了,那神情,简直恨不能生吃谢珣的肉,喝干他的血。
谢珣被她恨之入骨的眼神烫到,他松开手,冷冷道:“我不欠你什么,你是不是藩镇的细作,是不是杀害我老师的凶手之一,早晚会水落石出。”
脱脱张嘴,把他的血又还到他脸上,吐了出去:“谢珣,你说过,在你手里御史台没有冤案,我告诉你,我就是你最大的冤案,你今日折辱我至此,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春万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等有一日昭雪,必会千倍万倍还你!”
她冷笑两声,慢慢躺倒,脸一别,仿佛眼前已经没了他这个人,两眼一闭,心头砰砰急跳,折腾一圈,她虚弱极了,只想着我要好好睡一觉,我一定能活着离开御史台。
牢房又静下来,脱脱不知道谢珣站了多久,等听到牢门落锁的那一声响,她才慢慢睁眼,光线晦暗,木樨香没了,只剩药膏浓重的邪味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烛火轻曳,长安城一间不起眼小院里人影剪窗,康十四娘有些忧心地说:
“你真的还不走?”
李横波很有心情地描补手底的牡丹,白的瓣,黄的蕊,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勾勒着:
“文抱玉的首级主公想必已经收到了,可谢珣不是还没死吗?”
康十四娘又不懂她了:“当初,是你说谢珣武艺高超,难能近身的,现在长安城局势越发紧了,再不走,被谢珣找到的可能非常大,你这个时候杀他,不是太冒险?长安城现在戒备森严,你不是不知道。”
李横波笔一放,欣赏着自己的牡丹图:“我什么时候说现在要杀他了?”
康十四娘就更不懂了,一双疑惑的眼,在她姣好面容上溜来溜去:
“你和谢珣有旧?”
李横波嫣然一笑,怨毒丛生,却不过一闪旋即消逝在她如春水般哀愁的眼眸里了:
“他现在死了老师,和心爱的姑娘反目成仇,正是生不如死的时候,刚开始痛,死了岂不是便宜?”
看她奇奇怪怪的,康十四娘警告说:“你不要乱来,没有主公的命令,我们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李横波瞥她一眼,目光中浮动着不屑:“没有我,你以为你们这次杀的了文抱玉?”
康十四娘这下不高兴了:“你这是居高自傲吗?你最好清楚,我在你之上,不管你想不想走,你都得听我的,必须走。”
“哦,”李横波笑笑,她放下图,“文抱玉腰椎断了,你是为自己的情郎报仇吗?”
康十四娘听她提及云鹤追,哼了声,“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他现在混的风生水起,做我的情郎,也凑合吧。”
说完,嫌恶地睨了睨李横波秀美的脸庞,更觉可憎,李横波却笑吟吟地把头上发簪一抽,来到康十四娘身边,给她一插:
“小妹妹,那你可要好好学学,女为悦己者容,爱发火可不好,男人都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
康十四娘鄙视地把发簪拿下,瞧也不瞧她一眼:“你这么懂男人,是教坊娼妓出身吗?”
李横波一点都没动怒,只接过发簪,自顾说,“是不是你嫌弃我这枝不好看?”
她攥紧发簪,语气柔和万千,像哄孩童似的靠近了康十四娘,“我还有许多发簪,不如你挑个你喜欢的?”
话语刚落,她算准康十四娘要转身,手一扬,对准她的脖颈狠狠插了下去,血急飙,喷人一脸。
剧痛袭来,康十四娘双眼猛地睁大,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你,你敢……”
李横波秀眉狰狞,却带笑意,发簪在她脖颈里狠转:“我有什么不敢的?就你?也敢嘲笑我?丑八怪。”
她猛地抽出发簪,像踢死狗一样踢开康十四娘,地上的人,弹了两下,康十四娘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血窟窿,李横波一脸一手的血,冷冷瞧着,居高临下对她说:
“你可以去死了。”
说完,拔出贴身匕首,对着康十四娘的要害,补了几刀,确定人死透了,才不慌不忙拿澡豆净手净面。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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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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